“臣管教無方,罪不容恕,但是兄長和其他人是無辜的,還望陛下不要怪罪他們……”
“說完了?”高緯抬眼看他,放下了那壺酒,忽然問道:“你覺得很委屈?”
斛律羨連忙拜倒,“臣不敢!”
“不敢……”高緯玩味地念著這二字,忽然笑道:“不敢,不代表不會……,對嗎?”
斛律羨愈發恭敬的低下了頭,高緯語氣舒緩,看不透喜怒:
“朕暫且不提你們家蓄養甲士,也不提你們家藏武器的事情,更不會提朕那個不省心的大舅子,朕此來是想問一問你,是不是在你們的眼裡,朕是一個戀權而不惜猜忌忠良的暴君,是也不是?”
斛律羨跪地道:“臣等不敢,臣等絕不會作此想法!陛下聖明,臣等甘願效死!”
半晌,高緯聲音沉沉的在頭頂上方響起,“那你們……又早早的準備好了退路,這是怎麼回事?”
斛律羨身軀一僵,剛要解釋什麼,高緯便抬手打斷,“你不用說朕也知道,無非就是怕朕清算,問罪斛律家,想要給家裡子弟留一條退路……”
“……南門守將是斛律金一手提拔起來,這層關係,你以為朕不知道嗎?”
這輕飄飄的語氣聽在他兒便猶如驚雷炸起,斛律羨表情愈發僵硬。
“你們犯的這些事可大可小,那個勳臣沒有?真要查下去,朕還不如將朝中所有五品以上的官員全斬了……!”
高緯偏頭看向他,“朕不會因此問罪斛律家,朕只是覺得心涼,你們……為什麼覺得朕會因為這些罪名而問罪於你們呢?”
“我們既是君臣,也是親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斛律家一心報國,這朕是知道的,即便斛律家權勢大,朕也最多就只會壓一壓你們,而非把你們逼到絕路……”
“韋孝寬在鄴城散佈謠言,就是要將左相逼入死地,韋孝寬出手陰毒,抓住了左相的軟肋,將他構陷為王莽。
前朝的反應你們都看到了,朕若是再優待你們便不是抬舉你們,而是害了你們。
平心而論,朕也不願國朝出現一個勢大難制的國丈。
但是,斛律家權勢已經到了這一步,若是更進一步,朕就算再相信斛律氏的忠誠,也會起疑心……
所以祖珽藉此抨擊左相的時候,朕並未插手,朕只需要一個理由壓一壓斛律家的勢頭,然後朕就會阻止祖珽接著鬧下去,還會揪出偽周奸細,給你們沉冤昭雪。
朕以為你們會配合朕的,但是結果卻讓朕失望透頂……”
斛律羨囁喏了片刻,卻不知從何開口,只得說一句,“陛下,臣等絕非戀權不去……臣等糊塗……”
“朕知道你們不戀權……,”高緯頷首道:“你們斛律家仍然養兵數百,想要強攻,高元海攔不住,但是你們沒有,這一點,朕很欣慰……”
“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你自己來說一說,你希望朕如何處置斛律家?”
這是恩典,斛律羨慚愧的垂首道:“唯陛下聖裁!”
高緯望了他一眼,良久道:“那好,朕就來給你們一個決斷……”
“斛律武都,對先帝、對朕不敬,流放營州服役。斛律光,接連打敗宇文憲、韋孝寬、宇文護,立有大功,本欲再加封郡公爵位,但教子無方,惹出大禍,功過相抵。
朕欲將汾北汾南河東合為一州,命斛律光領汾州刺史,都督洛、建、兗、梁五州軍事,四州刺史悉聽斛律光節制……”
他的目光落在了斛律羨身上,“斛律羨,仍領副樞密,掌將作寺,欽此……”
高緯從榻上站起身來,出門而去,“你和左相商量著,重新挑選一個世子吧……”
見到高緯從府門內出來,祖珽和高元海連忙迎上,高緯沒有看他們,徑直上了馬車。
“把包圍在斛律家的兵都撤了,路冉,將東西給高元海……”
路冉從懷裡掏出一本厚厚的本子,遞給高元海。
高元海恭敬的接過,開啟一看,裡面是密密麻麻的花名冊。
高緯道:“照著這上面的抓,這些……都是偽周那邊的奸細,明日,朕就要這些人!”
高元海立刻拜到,“臣遵旨……”
“……姓宇文的倒是什麼花招也耍的出來,你做初一,便不要怪朕做十五!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高緯的目光似要撕開濃厚的天幕,看向西邊,放下了簾子。
天空中最後一滴雨無聲落下,打在了車窗的玉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