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城外的一處長亭上,一個鬚髮皆白的老人和一個侍童站在城門外的亭邊,一身朝服還沒有褪下,眼睛不住的看向城門的方向。
一架馬車晃悠悠的從城門駛出,車簾上掛著的玉雕互相敲擊著,一股古韻瀰漫開來。
騎馬在車旁的中年人瞥見路旁的二人,驚訝了一下,而後俯身對著馬車內說了什麼。
車簾立刻變被掀開,一個同樣蒼老的老人從裡面鑽了出來,朝那穿著朝服的老人拱拱手笑道:
“哎呀,趙相來了,有失遠迎!”
趙彥深凝視著平鑑,他的臉上絲毫沒有被貶謫出朝的失望和落寞,看上去精神奕奕的。
“原本擔心平公此去心灰意冷,連朝服也來不及換下就匆匆忙忙趕來相送,願是想勸慰一番的,可現在看起來……呵呵,平公倒是並不需要老朽安慰,如此,我就放心了……”
趙彥深笑著打趣道,平鑑也笑:“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呵呵,醇酒美人,向來就是忘卻煩惱的最好解藥,老夫並不將這些許挫折放在心上!”
平鑑很是曠達,他活了那麼久,自認什麼大風大浪都經歷過,不過是貶謫出朝而已,他難道會輸不起嗎?
到了他這個年紀,個人興衰榮辱,早已看得不是很重了……
“此次去平州,你沒有帶上你那小妾?”趙彥深左右看看,見到平鑑一行確實只有一架馬車,心裡有些困惑。
平鑑極為寵愛美妾阿劉已經是盡人皆知的事情,昔日和士開聽聞,向平鑑索要,平鑑憂心子嗣後代,不得不將她送出,平鑑痛徹心扉,曾言:“老公失阿劉,與死何異?”
後來和士開被誅殺,清點家中人口的時候發現其中有一個是平鑑的愛妾,於是高緯索性做了一個人情,將那美妾保了下來,等詔命平鑑入朝的時候再還給他。
平鑑失而復得,自然是加倍珍惜,尋常不願意遠離,一時傳為美談。
然而這次平鑑居然沒有將小妾給帶上,這讓趙彥深十分費解。
“你這個老東西,簡直就是不當人子!出來送我,一開口就問老夫的小妾在不在,是何居心呀?”平鑑一本正經的盤問趙彥深。
趙彥深連連擺手,說斷無你想得這般齷齪!
沒有想到平鑑這個老傢伙居然露出了一絲羞赧的神情,道:“阿劉有孕,平州那地方,荒無人煙,比不得鄴都,她想跟來我也不準……安心養胎才是正事!”
趙彥深張張嘴,啞然失笑,道:“你這個老傢伙,看上去一把老骨頭了,房內事居然還撐得住,真是小瞧你了,哈哈哈哈……”
平鑑露出自得之色,道:“那是,老夫告訴你,老夫現在身子骨好的很,應付嬌妻美妾不在話下!”
一旁侍立的中年男人和青衣侍童嘴角抽搐,感覺都很幻滅。
誰能想到這兩個站在路邊滿嘴葷話的老頭子就是當朝頂有名望的人,若是讓別人看到,指不定要惡意揣度一下,滿朝袞袞諸公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德行?
但是同樣是葷話,如果是胡長仁跟趙彥深和講,趙彥深沒準會舉起柺杖錘他,還會彈劾他“傷風敗俗,有失朝臣體面”,但如果是平鑑和他講,那就不一樣,或許趙彥深也會講一段。
朋友之間大抵就是這樣,他穿紅著紫,你破破爛爛,一個看上去溫文爾雅,一個看上去粗鄙頹唐。怎麼看都不搭調的兩個人。而他可以耐下心來,和你一起蹲在路邊上聽你聊天打屁,滿嘴跑馬車,對你頻頻爆粗口講黃話視而不見,偶爾還以同樣的粗口反罵回去,這大概就是真朋友了。
“話說你怎麼來看老夫了,你知道老夫今日就會走?”平鑑眯著眼看著趙彥深。
今日上朝被陛下貶謫,傍晚便走,誰會想得到他動作如此快?
趙彥深道:“我這不是想出來送送你嘛,你我相識這麼多年,老夫太瞭解你了,就你這個脾氣,陛下貶你到平州,你一定不會拖泥帶水……所以老夫來送送你……”
不料平鑑絲毫沒有感動的跡象,反而翻了個白眼,罵道:
“少來,藏著掖著,真不實誠!虧老夫對你以誠相待,你現在還不跟我坦白,你趙彥深向來無事不登門,現在朝廷那麼忙,會特意抽時間來送我這個糟老頭子?有話趕緊說,說完老夫還要趕路!”
平鑑這麼直白,趙彥深也罕見的露出了一點不好意思,道:“其實也沒什麼,就是你這次去平州,有幾句話老夫要跟你交代一下……”
平鑑早就猜到了會是這樣,靜靜地等著趙彥深開口。
“這次平公任務艱鉅,不僅要配合任城王,開展墾荒,還要提前在北疆做一些佈置……”
“是互市之事?”平鑑猜到了一些,趙彥深點點頭,道:“不錯,就是這互市之事,平公此去,定要重視此事,提前佈置才好……”
“南邊有訊息了?”互市的主要目標就是南陳,契丹和高句麗甚至是突厥,也不過是順帶,南陳才是最重要的一環。沒有南邊參與,互市就是泡影,對於大齊而言並沒有多大意義。
“嗯,南邊已經來訊息了,說南朝皇帝已經首肯了,陛下的意思,明年二月,互市就正式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