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已經不停的從峭壁上慢慢向下一個時辰了,這裡只有很稀薄的陽光,安靜到呼吸聲都能清楚的聽見。
“先生會不會遇到什麼危險,他一個人在上面,我有些不放心。”宸回的聲音撞在空蕩蕩的天坑中部,滿是迴音。
“他能有什麼危險,掌櫃的你還是擔心我們吧,這鬼地方,我們往下爬了一個時辰了,還是不見底。”廚子的話倒是讓宸回好受了些。
丁七兩揹著鍾雲秀,手穩穩的抓住了峭壁的岩石,一步一步踩下去。這些峭壁,似乎是當年開採的人們特意雕琢過,總會有些落足點,只是下行容易上行難。
若要透過這些落足點往上爬去,普通人即便體能強悍,若沒有一定的輕功,也絕無可能在如此陡峭的峭壁中上行。
看著頂上稀薄的陽光,看著腳下無邊的黑暗,客棧三人都有些許驚詫。這真的是一個讓人絕望的地牢。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生活在這樣的地底世界,那到底是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宸回希望他們不要死,他不知道楚國遺民們是否是窮兇極惡之人,但他知道,失去了家園的人被帝國奴役在這裡十五年,又遺忘在這裡十五年,整整三十年,無論什麼的罪孽,也都該洗清了。
其實又哪裡有什麼罪孽?他們不過是亡國之後不肯降的一群百姓罷了。
宸回知道,自己其實離坑底不遠了,數千丈的深坑,按照他們這個下行速度,應該也快見到底了。
他祈禱這群人還活著。
因為活著,就會有好事發生,只有死掉,才會是另一種悲哀。
……
秦歷三十年,夏末,天坑城。
天坑城的底部是沒有任何陽光的,依米從出生開始,就已經適應了黑暗,跟這裡的老人們不同,她很年輕,又因為生來便是在黑暗之中,所以依米對於黑暗很適應,就跟這裡的大多數孩子或者年輕人一樣,他們沒多久便能在黑暗裡看清事物。她談不上喜歡這裡,但也不同老人們那樣絕望。
天坑城的底部原本是一塊很空曠的土地,但三十年間的積雨加上這裡又是陽光也無法照耀之處,使得積水越來越多,水位越來越高,原本住在坑底的人們不得不開始在峭壁上開掘石洞以用做新的住所。這些事情從十二年前便開始了。
此刻依米拿著多年前帝國配給他們的工具,帶著一群年輕人開始開鑿石壁。
“大姐頭,你怎麼跟個監工一樣啊,這才多早,太陽都沒曬到屁股就喊我們起來幹活了。”說話的是一個很瘦弱矮小的孩子,他手裡拿著的鋤頭都快有他人一樣高了,身後的許多孩子也是這樣,面黃肌瘦,身形矮小。
至於太陽曬屁股,這是老人們對他們講過的故事。
在許多年前,在天坑的頂上,人們每天都會被陽光喚醒而開始新的一天,開始勞作。也同樣是每天都由陽光的消失而結束勞作。
出生在天坑城的依米和一眾孩子很樂天,他們從來沒有過這樣的體驗,於是便嘻嘻哈哈的將這些故事裡的事情變作了打趣的語錄。
他們沒有被陽光喚醒過,也沒有因為黃昏而結束勞作,但他們總是在假設,自己就是在陽光中。
黑色的陽光中。
“廢話少說,快點,跟上,下次大雨前如果不趕緊把九層的石洞開鑿完,第三層的老人們可就得淹死了。”
依米倒是個異類,她長得比較高挑,加上平日裡算是個雷厲風行的女孩,便成了這群孩子中的孩子王。
深坑底部的峭壁與其他地方的不同。這裡的峭壁有很多石洞,都是被人們一刀一斧鑿出來的。其實也不大,一間石洞甚至容不下兩個人擠進去。
而峭壁上也同樣被開墾出了一條條山道,這山道倒是多年前就有了,是當時還在往下挖的時候順路就開始修建的。山道也很窄,窄到剛好只有雙腳那般寬。
不過依米帶領的這群孩子,即便於如此濃稠的黑暗裡,也能健步如飛的走在如此窄的山道上。
不知從哪一年起,暴雨讓坑底的水位上升了不少,人們被迫的開始在山道上鑿石洞,然後棄掉了坑底的平地。
天坑城的人意識到,如果不馬不停蹄的往上開鑿石洞作新住所,水位就會慢慢上升,然後積雨會讓底下的人淹死。
於是便有了第一層第二層的說法,年輕的人們住在最上面的層,方便他們一休息好就繼續往上開鑿石洞,而年老體弱的人就住在最下面一層。只是開鑿石洞的過程很緩慢,不同於當年由上往下開鑿天外之石,當年有十數萬人。如今,那些人大多都死去了,活著的不過也都是些老弱病殘罷了。他們用了十五年往下開鑿,如果想要鑿回去,卻不知要幾十年。
至於坑底,也就成了骯髒的水潭,每開鑿出一層新的山道和石洞,那麼最底下一層的山道以及石洞便會成為廢棄之地,也便是,各種髒汙之物的存放之地。
而水潭則散發著腐肉以及各種髒物的惡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