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弘治皇帝卻是不言語了,一條條的理由都擺在了面前,他有些被說動了,但更多的卻是心亂如麻。
派兵挑起戰端,這與他沉穩求穩的性子相悖,何況戰事一啟,打的都是後勤,打的就是錢糧,更遑論渡海作戰,萬一有失
下達征伐之命容易,可一旦前去征伐,之後的戰況如何便不是他所能掌控的。
他實在難下抉擇。
更緊要的是,口說無憑,軍國大事豈能這般兒戲?
若是那倭國不像夏源說的那樣正處於嚴重的內戰,也沒有那些產量駭人的銀礦,那此戰完完全全就是一場錢糧消耗戰,客場作戰難以取勝,別說練兵,便是全軍覆沒都有可能。
見弘治皇帝這幅遲遲下不了決斷的樣子,夏源心中可謂是百感交集,其中之一就是嘆息。
這也就是遇上了弘治皇帝,若是等到朱厚照登基再提議此事,完全不必這麼麻煩,甚至根本都不需要勸。
他只要提出要打倭國,朱厚照當即就會問怎麼打,何時出兵?
然後興沖沖的開始預備禦駕親征之事。
但誰讓此時是弘治皇帝坐龍堂,而想勸說弘治皇帝主動出兵,這絕對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情。
可時也勢也,有些時候,想做什麼,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決定的,而是時機所決定的。
現下要開啟大航海時代,需要銀兩,需要一支擅長登陸戰的水師去充當下西洋時的隨行士兵。
那麼這個時候,攻打倭國就是最優的方案。
等不到朱厚照登基的那個時候去了。
便是明年都沒法去等。
現在承平無事,還有勸動弘治皇帝的機會,若等到往後,國內有了災殃,想讓弘治皇帝出兵發動戰爭,那無異於痴人說夢。
種種因素,種種原因,如今就是被大勢推著走。
心念至此,夏源索性一咬牙,用出了激將法,“陛下,漢武帝征討匈奴,乃是襄公復九世之仇,春秋大之!
九世之仇,猶可報也!倭寇與我大明也有大仇,如今倭國內亂,趁他病,要他命,此時不報,更待何時?
姑且不論現在時有發生的零星倭患,只去論倭患嚴重的太祖太宗朝,距離此時也不過區區百年,百年時間,滿打滿算也就五代。莫非是君子之澤,五世而斬?莫非陛下是忘了那東南諸省喪命於倭刀之下的黎民百姓?”
“你莫要再說了,讓朕靜一靜.”
弘治皇帝的心更亂了,特別是這等質問之語響在耳畔,讓他的心裡除了亂,還有一股煩躁,更有一股子憋悶。
他步履焦躁的在暖閣中踱起了步,“朕如何能忘了這些,朕又如何不想復仇,可戰事一開絕非兒戲,你知不知道?”
“你年輕,你不知兵,你不知倭患是何樣,可朕是知曉的!”
朱佑樘用手去指御案上的文牘,“你去翻那些往年累月的奏報,倭寇區區數十人就能攻佔我大明一村一莊,乃至一縣之地!”
“其人野蠻,其人殘暴,其人悍不畏死,可見一斑!”
“我大明將士勞師遠征去倭國境內作戰,那便是同數萬,數十萬,乃至數百萬這樣的人交手,若一旦有失,你可知是怎樣的後果?”
弘治皇帝越說越激動,臉上都因激動染上了一層潮紅之色,
“你說漢武帝征伐匈奴,複數代之仇。是,是復了數代之仇,是打出了強漢之名,是讓人讀史至此便覺得暢快淋漓!可也打的民生凋敝,國庫虧空!
我大明天下如今好不容易得稍稍半載承平喘息之機,卻啟戰事,百姓如何忍受,將士如何忍受?”
“那漢武帝尚且有衛青,有霍去病,可朕手下又有何人?你可以不去思量這些,但朕是天子,是大明的皇帝,朕是要思量的,這是朕的江山,是我大明的天下!
我大明實行海禁多年,上至將領,下至士卒恐怕早已不知水戰為何物,更遑論是海戰,是你說得什麼登陸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