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枯柳,蒲草哀枝,長安的黃昏清瘦的如同凝冰的冬湖。有幾片雪絮縈繞在枝頭,光暈漸漸黯淡,讓人知道又下雪了。
一個帶著綠笠,身穿蓑衣的男子跋涉在雪中。走了一會,男子靠在路邊的一棵枯樹旁解開腰上掛著的酒囊,狠狠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氣,像是毒辣的陽光,燒掉了冬天裡的寒冷。男子吐出一口白霧,將頭深深埋在身體裡。
終於在天黑之前趕到了賣酒的坊子,男子艱難地從臃腫的衣服裡掏出一錠銀子,一口粗啞的嗓音吼道:“三斤好酒。”
將銀子擺在老闆面前的桌上,男子閉著眼睛。似乎是他不願意聽這塵世間的喧囂,在這鬧市一刻都等得不耐煩了。只等小二將酒囊送來,男子睜開眼睛擰開酒囊,深深聞了一口,露出一絲痴笑,徑直往門外去了。
外面風雪又起,小二等那怪人走出門,連忙去掩上大門。“這怪人每次都只說一句話,聽口音也不像是本地人,卻不知道是那個窮秀才沒考上功名,所以才借酒消愁吧?”小二猜道。
酒坊老闆收起銀子,唾了一聲:“少管些閒事,這天寒地凍的過日子還不得清閒呢?”
小二點了點頭,跑去看剛升好的爐子。這種天氣,若是爐子的火滅了,晚上免不了又要被老闆罵一頓了。
那怪人出了門只往回走,眼見天色已晚,大雪綿綿,這大雪天的夜路根本難以行走了。這怪人卻在雪地中健步如飛,速度奇快,踏雪過後竟只留下淺淺的鞋印。
“幸好還不遲,倒是家裡的油燈沒油了要去管張大哥要點來。”男子推開柴門,忽又輕輕拍了拍腦袋,唉嘆道:“這可如何是好?下次一定要帶個大酒缸去買酒才是。天天跑去打酒,倒也麻煩,總是每次出去都忘記。”怪人臉上露出一絲憨笑,仰起頭任由那雪花落在他的嘴邊眉旁。一簇簇掛在他的短髮上,未見滄桑,只顯蕭瑟。
剛踏入家中,門外又想起敲門聲。怪人愣了一會,顯然沒想到這個時分有誰會來看他。停下往火爐中添炭火,怪人撣了撣身上的灰塵。
“天寒地凍的,先生似乎還未備棉衣。你家嫂子就把我前些年的舊衣服拆了給先生臨時縫了一件棉衣,我看先生在家,就給你拿來了。”站在柴門外的中年男子聲音哆嗦,雙手不停的揉搓著。
怪人連忙讓他進屋坐在爐旁,烤著火說道:“張大嫂有心了,只是這棉衣林某實在不能要啊。這天氣雖冷了些,但是我身子骨硬朗,卻也不怕風寒,這棉衣還是留給張大哥吧。”這大秦與趙國開戰以來,百姓生活愈加艱苦。這怪人知道這一件棉衣從中年男子家中拿出來,只怕足以讓這戶人家沒有多餘的衣服過寒冬臘月了,他如何能收?
中年男子吹了一口氣,火光映著他滿臉溝壑的臉頰,笑道:“林家兄弟你可一定要收下,這是我和你嫂子的一片心意。你可沒少幫我們家的,我雖然沒讀過書,沒你見識廣,但是也知道做人知恩圖報。你穿的單薄,我和你嫂子看的心疼,你就收下吧。”中年男子瞧著怪人一臉為難之色,伸手拍了拍怪人的肩膀,道:“你要不收,怕是我家那位晚上連門都不給我進的。”
怪人哈哈大笑,道:“如此,林某就謝過張大哥的一番心意了。”
怪人接過棉衣,手指輕輕撫摸在這件臃腫醜陋的棉衣上,他只感覺比那火爐還要暖和人。怪人憨笑了一聲,道:“張大哥若是沒事,可常來坐坐。”那怪人又打量了一眼屋內雜亂的擺設,不由得尷尬笑道:“只是沒啥好招待張大哥的。”
中年男子笑了笑,道:“林兄弟,你把我當自家人就好了,哪有那麼多見外的。”
怪人笑了聲,過去取了一盤臘肉,一盤鹹菜放在火爐旁的小桌上。不一會兒,再去拿了兩壺酒擺在上面。
“張家大哥,不如與我喝幾杯吧?”怪人喘著粗氣說道。
中年男子本欲拒絕,但心念到這位之前住在此地的少年人一年後又搬回此地,也沒有正式來訪過,便欣然答應下來了。
兩人正欲坐下吃喝,一陣寒風拂過,桌上的油燈也滅了。怪人嘆了口氣,道:“這油燈是沒油了,剛想去張大哥家裡借點油來,這滅的還真不是時候。”
中年男子笑道:“這也沒什麼事,不如先生在這裡等一會,我去拿點油來。”
怪人輕輕點了點了,道:“又要麻煩張大哥了!”
中年男子邊走邊道:“不麻煩,你且等會我就來了。這黑燈瞎火的日子可不好過呢。”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