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髮皚皚,面容滄桑,已是風燭殘年。
現在的他,筆力超北川秀起碼一籌。
可那是因為兩人相差了五十多年的沉澱啊!
谷崎一郎記得自己二十四歲那年,正好從京都大學文學部畢業。
那時的自己臉上還掛著青澀的笑容,對文學既好奇又迷茫。
別說類似這五篇的文字功底,單論筆力,他和“上流作家”都差了老遠呢。
“《伊豆的舞女》.這是短篇總集的名字吧,看來他對這篇最為滿意。”
此時谷崎一郎已經收起了先前對這個書名的不屑。
滿是褶皺的手指輕輕撩動書頁,他迫不及待的看了下去。
“俊秀的天城山,茂密的樹林,清冽的甘泉,濃郁的秋色,嫋嫋的炊煙——”
“南伊豆是小陽春天氣,一塵不染,晶瑩剔透,實在美極了。在浴池下方上漲的小河,承受著暖融融的陽光。”
“群山和天空的顏色都使人感到了南國風光”。
“雨停了,月亮出來了。雨水沖洗過的秋夜,分外皎潔,銀亮亮的。”
谷崎一郎輕輕誦讀著裡的那些語句。
這篇《伊豆的舞女》更能佐證他剛才的猜測。
北川秀在極力使用白描般的文字來傳遞那種獨特的美感。
整篇自始至終都瀰漫著一種若有若無的傷感。
此前北川秀提出“物哀文學”,將這種新理念整理成冊,並系統化的竹內治教授說:“我認為北川老師所謂的物哀文學,就是極致的悲與美的結合體,它比悲哀要更恬淡與靜謐。”
這話正中“北川式物哀文學”的核心。
谷崎一郎還發現中的學生“我”與舞女邂逅之後,自始至終倆人誰也沒有向對方傾吐過一句愛慕之言。
而兩人對彼此的感情又都處於似乎覺察又似乎沒有覺察之間。
他有些說不清這種朦朧的愛情感。
其實在後世,有一句話將其概括的非常準確——友達之上,戀人未滿。
不過現在這句流行語還沒被人提出,朦朧派、新感覺派等文學流派也沒在日本出現,因此連谷崎一郎都沒法準確概括。
但他身為一名文學家,很敏銳的發現了北川秀在有意識地將這種似是愛情而又非愛情的情感色調淡化,物哀化,讓兩人的邂逅就是告別,告別就是永別。
突出了一種什麼都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了的哀傷感。
故事的最後,“我”獨自登船離開,在揮手向巡迴演出藝人團告別時,“我”依稀看到了那名舞女的身影,隨後兩人同時潸然淚下的場景令谷崎一郎心中狠狠一顫。
“你遇到什麼不幸的事了嗎?”
“沒有,只是剛剛與別人分別了。”
“我”和同行少年最後在船上的一問一答,宛如魔音般反覆在谷崎一郎腦海裡迴圈播放著。
他能清晰感受到“我”內心的不捨和感傷,但所有的情緒到了嘴邊時,卻只變成了一句不痛不癢的回答。
這大概就是哀莫大於心死的感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