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黎岫完全沒有被穆若穎的話打動,一個對未來已經沒有了任何希望的女子,在這亂世中當了敵軍的侍妾,此等的屈辱讓她不願意清醒的面對現實,哪怕是沉淪,她也沒有勇氣重新回到東疆見東疆百姓,她的身體如此的汙穢,順帶著靈魂也被拋在暗夜中無處尋覓。
“公主,若我說在這軍帳中,沒有人的身世是比你幸運的,可就差那麼一步,該復的仇,該還的債,該流的血,終將會在年輪裡出現留下一道血印呢?我真名單字一何,何翎燃,前朝太子何翎燃,你又可願意在這自甘墮落不願隨我們去東疆?”
穆若穎不敢相信的望著楚凌然,與他相識不過數月,兩人相知相許,各自對於這個王朝的仇恨與盤算都心知肚明,穆若穎瞭然楚凌然並非穆驚鴻一般將權力地位看的如此重要,可她一直未曾明白究竟是什麼羈絆了楚凌然不願意放下心中的負累,如今…她便明白了,楚凌然心中擔的是前朝王室染紅護城河的血淚,是那白骨森森的楚家為他撐起最後一絲希望的沉重,楚凌然…揹負的仇恨入深淵巨口一般吞噬著這個少年最後的良知與靈魂,在他只有十二歲的時候。
“你…為何不想死?為何能撐到如今?”
在場這四人裡面,只有何祁宇知道楚凌然所有的故事,上官黎岫方才對於楚凌然的警惕才少了些,既然都是對當下的王朝有著血海深仇,可那人又是揹負著怎樣的心情在狗皇帝面前苟延殘喘,攢得如今的身份地位呢?那個男人的堅韌,方才當得上前朝太子…而自己的墮落模樣,著實令人作嘔。
“我沒有公主那麼幸運,能忘記東疆數萬條人命。穎兒,我們走吧。”
楚凌然轉身便走,似乎對於這個公主已經不抱什麼太大希望。可穆若穎自然明白你可以罵一個人軟弱無能,你卻不能在她悲劇的人生上對她說一句,你是幸運的。因為連她都全然的否定了自己,果然,那個公主眼中閃爍出從他們進入營帳後第一次擁有的不甘。
“等等,我隨你們去東疆。”
他們轉身離開營帳的最後一刻,帳中的人發出微弱的顫息聲,那是她不甘現狀的掙扎與憧憬,穆若穎終於在那個亡國公主身上看見了仇恨燃起的光芒來。
“事成之後,東疆與何國各自為政,兩不相欠。我允你一個自由的疆土。”
夜深了,何祁宇回到了自己的軍帳,獨留下穆若穎與楚凌然兩人,他們坐在彼此的身邊,望著天涯共此時的明月,穆若穎明白,能陪著楚凌然就是好的了,讓那個少年哪怕只有那麼一刻內心是歡愉的,忘記眼底數不盡的仇恨至死方休。
“穎兒,不出數日,我軍就到了東土之地,一旦進入水域,我軍軍力到時潰敗不堪,步步為營,我希望你留在營帳中,東瀛人擅長水渡,許多士兵們涉了水,便杳無音訊,你明白,我能贏的。可是若沒了你…我必定潰不成軍。”
楚凌然一心勸導那個倔強的女子,他一路帶她來到此等蠻荒之地,離東瀛越近,他的心就越發不安,東瀛人善水,可若是渡船前往福灣,必定被東瀛人看出端倪,是時大舉進攻,他左顧敵軍,右顧穆若穎,終究是分身乏術的。
“你又怎知,我不能祝你一臂之力,而是為你平添了一份負擔呢?”
穆若穎有些氣惱,他終歸是覺得自己身為女子,未曾涉足戰場,就會造成什麼事端來,讓他分身乏術。可自東疆公主與瑪爾塔隻身去往福灣,都是她與楚凌然共同綢繆,若此時宣告她不可看著我朝大軍一舉殲滅東瀛,實在難平心中之氣。
“可……”
楚凌然早已明白多說無益,穆若穎無論如何,機關算盡也就是為了不順他的心意罷了,自己便也不再掙扎,戰事可以敗,但穆若穎他必須護住。
“我們走山路至東疆,東疆的海上技術不比東瀛差,只是這幾年心不甘情不願的被我朝收納,軍事上的東西自然是不願意精進的,我們還他們個公主與太平盛世,作為回報,東疆百姓自然要助我國踏平東瀛蠻夷之地。”
穆若穎突然改變了行軍手段,他們原本的計劃是等著瑪爾塔與福灣百姓入了東瀛,開走東瀛人所有的船隻,到時福灣土地上便只有我國大軍和東瀛計程車兵們,但此計有一點無可避免,東瀛善水,福灣臨海,他們若遊入海中,對我國十分不利。穆若穎此計完全轉換了我們不利的優勢,走山路雖然艱辛,士兵們體力也會消減,但東疆百姓的愛戴下此戰制勝。穆若穎的七竅玲瓏心絕非對一個尋常女子的誇讚那麼簡單,她善於操縱人心,看透人間世故,並且擁有一切未雨綢繆的本領,以退為進,置之死地的方法沒有人用的比她更為出色。
“穎兒,若你是位男兒,我此時必當把江山拿出與你共享一半。”
穆若穎對於這些假設從來不置可否,從古至今,這個江山唯一的可能就是男兒,她身為女子再過出色,也只能換來一句妖言惑眾抑或是紅顏禍水的褒讚,至少她還不至於一無是處,容貌還能稱得上是妖和紅顏。
“明日黎明,我們就橫渡東瀛,去會會那東疆土地上屈辱的靈魂,與未亡的不甘相碰撞下的偉大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