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話,蕭氏心裡十分忐忑,簡直不敢與婆母對視。
韋太夫人明知蕭氏心思,卻只是微微一笑:“你這樣打算倒也周道,甚可。”
蕭氏籲一口氣,告辭出去,才嘆息一聲——為人母者,到底是具私心,明知婆母打算是為大局,可她依然不願眼看十一娘小小年紀就捲入這詭譎風波里。
至於柳婷而……雖說也是豆蔻少艾,但既然有帶著弟弟遠投親族的決心,可見也不甘於平庸,雖說這事有風險,卻也是莫大機遇。
可有的話,還是應當與婷而當面說明。
蕭氏篤定主意,於是先去尋了婷而,告知她將要往上清觀參選之事。
這當然完全出乎柳婷而預料,一時竟然呆怔。
她雖是柳氏女兒,卻有自知之明,到底不在京兆柳一族,只能算同宗族親,京兆柳這樣多女兒都沒資格參選,她壓根就不存希望,哪裡想到竟然會有這般幸運。
“有些事情,我也不便與你詳說,太多複雜情勢,你如今聽了也未必明白,不過即便你有機緣入選,說不定將來是禍非福,我只能提醒你,瑩陽真人這回擇徒,應是出自太后之意,雖有師從貴人之幸,也可能會牽涉進其餘之事,比如婚事,將來恐怕就會身不由己。”
柳婷而本就是聰慧人,雖然蕭氏這話並沒道盡厲害,她也能體會一二,沒急著表態,只是沉吟許久,才終於下定決心:“不瞞嬸母,侄女雖小,但因上無高堂,關於今後之事原本也曾有些考量,侄女姐弟多得太夫人與嬸母收容,阿弟更是因而得到兩位叔父撥冗指教,實為得幸,長輩們雖然慈愛,侄女卻不能白受恩撫,我是長姐,應當成為阿弟倚靠,然而我有自知之明,若妥協於家中長輩之命,將來必定平庸,非但不能為阿弟助力,甚至可能成為負擔,倘若這回能得機遇,於侄女而言,便是大幸。”
柳均宜因為遠去劍南道任職,蕭小九與柳謙只好由柳拾遺接手,尋常有幕師督促教導,講解釋義與考較才由柳拾遺負責,反而比入族學要強,柳婷而自然深感幸運。
但蕭氏卻沒想到婷而竟將今後想到這般長遠通透,這番斬釘截鐵的話說來,讓她不無感觸,更生憐憫之心,倒是一嘆:“你放心,本是同族親眷,今後你們姐弟,便與我本家侄兒侄女無異。”
這雖然不是什麼富貴榮華的保證,但蕭氏說得真誠,柳婷而自然能體會其中意義,又是感念不已。
蕭氏這才找來十一娘叮囑:“阿母今日之言,伊伊一定要記在心上,雖然這回瑩陽真人擇徒,大母允同你往參選,可你……切記謹慎,不要張顯才智。”
十一娘心中大訝,可她眼看蕭氏鄭重沉肅的神色,細細一想,也就明白了這位心裡的想法,一時之間,只覺感激莫名。
雖然她心裡清楚,這一切都是因為已經去世的姜姬和蕭氏從前情份,可畢竟眼下受到關懷者是她。
可是她心裡更加清楚,蕭氏這番關愛,她只能辜負了。
這回瑩陽真人收徒,中選者只能是她。
從一開始,她就選擇了風雲詭譎。
這一個晚上,柳婷而與十一娘固然是各懷心事輾轉難眠,然而更加不能入睡那位,當然是遭遇了晴天霹靂的柳七娘。
蕭氏已經告訴了女兒,不會讓她去上清觀參選。
柳九娘倒覺得無甚所謂,反而為十一娘慶幸,拉著七姐喋喋不休:“我起初還以為十一妹因為年紀尚小會失去這回機遇,不想大母竟然允她參選,這下可好,十一妹聰慧伶俐又有天賦,必然會被瑩陽真人擇中,咱們家今後可得出個名動京華,可惜阿母不允我當日去上清觀旁觀,我雖不善書畫,能看看熱鬧就心滿意足,阿姐,莫若咱們去向大母討情可好?對了,咱們大可攛掇小九,由他出面,大母許會允可……”
這些話好比火上澆油,柳七娘忍不住重喝一聲:“夠了!”
九娘目瞪口呆。
七娘險些沒將指尖掐破手掌,才總算忍住眼淚:“對不住九妹,我有些不適,語氣不好,你莫怪我。”
說完轉身疾走,將自己關在閨房裡連晚膳都沒去旭曉堂用。
阿母實在偏心,自己才是她嫡親女兒,為何時時處處都只為十一娘打算,她不過就是個婢生女!
七娘側面朝向內壁,將自己捲進錦被裡,終於忍不住放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