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某觀魏將軍所用戰法,破綻極大,盧將軍可知否?”
“破綻?蘇先生何意,能否明示?”
“公子燕可曾說過,此法不能用於陣戰?”
“說過,此前曾有說過。”盧皋肯定道:“將軍多次說過,此戰法只可以寡擊寡,不可以寡敵眾。倘若陣戰,必受其害。”
“哦……那就對了。”蘇方信輕嘆道,下刻又說:“據蘇某觀察,你軍戰法之精妙在於以鹹軍遊擊之長處,攻騎兵聚合之短處,時人以騎兵密集衝鋒,摧垮敵軍步陣亦或騎陣,而貴軍時而分散時而聚集,而後以手弩射殺敵方人或馬,籍此趨利避害揚長避短,以殲滅敵軍,可是如此。”
盧皋聞訊大吃一驚,在此之前,他並未與彭毅說起過鹹軍戰法戰術。不禁忙問:
“先生怎知?”
蘇方信笑答道:
“呵呵,此法其實不僅蘇某知道,中原各兵家多有耳聞。自鹹國先鋒營展露之初,各國已有訊息,邵平之戰後,已經廣為知曉。而且徐、宋、志三國多有效法,卻不得其髓,未能修成正果罷了。”
“竟還有此事!”盧皋詫異。
“你等困於鹹國之內忙於戰事,自然不悉中原訊息。御客精於兵法戰術,對此等訊息早有留心,瞞是瞞不過我等的。不過此番貴軍前來助戰,比之當年戰法,已有重大革新,隱有步軍戰法結合其中,這才致使蠻軍接連吃虧中計。
說起來,公子燕設計可謂聊無新意,過人之處卻是在於以騎戰掩人耳目,拙計也可堪再用,不過此法終究不能用於陣戰,著實可惜。”
御客有遍佈天下的情報組織,用以蒐集情報訊息,百里燕先鋒營打出風格打出戰績不久,新式戰法的套路經由黑巾軍也好,鹹國內部也罷,在不到半年的時間,迅速擴散到中原各地。
徐國、宋國、志國紛紛研究,試圖效仿建立一支同樣的騎兵模型,也包括晉國。晉國應該說是近水樓臺先得月,但四五年過去,自始自終無從透過效仿鹹軍的模式,複製出晉國自己的新式戰術模型,其他諸侯國更無從談起。
究其原因,任何戰術的繼承發展,都需要核心的靈魂組織架構,而百里燕又是組織架構的核心。
只有當組織架構能夠延續傳承並不斷壯大,新的思想和戰術才能普惠大眾群體。如果掐斷了思想戰術與體系架構的有機結合,充其量只是形似的徒有其表。
蘇方信、蘇方義兄弟不同於牧莜等鑽研戰略心術,蘇氏兄弟在御客智囊中以研究戰術、戰法而出名,巧遇百里燕,可謂是志同道合如魚得水。
蘇方信的點撥,令盧皋陷入了複雜與糾葛。他並不希望鹹軍引以為長的戰法被外軍破解,更不希望日後被他國用以對付鹹軍,而蘇方信輕易點破了戰法的弱點,對鹹國的威脅無疑是巨大的隱患。
百里燕建立先鋒營之初,受制於鹹軍軍力、國力,戰術戰法不能以數量取勝,因此借鑑了遊牧民族不拘一格放蕩不羈的游擊戰術,避敵之短揚己之長,戰術的初衷建立在遭遇戰,小規模建制的軍事衝突。此種時而分散,時而聚集的戰法相當有效。
但兵力規模達到十萬,乃至十數萬數十萬量級,隨著戰場面積的不斷擴充套件,戰線的拉寬拉長,通訊的制約,排程效率的下降,縱身的增加,將因通訊、指揮、訊息傳遞等技術性障礙而掣肘。
小巧精悍的零敲碎打戰術,面對隨機機率無限增大的宏大戰場,馬匹的機動力畢竟不是喝汽柴油的戰車,人的耳朵眼睛,不是千里眼順風耳,不可能無限制的給你不知疲倦的奔跑馳騁,無限制的接受來自各方面的資訊。
當規模和空間極大的限制了你的戰術寬度,超出了通訊便利範圍,溢位邏輯思維的總量,這種小巧精悍的戰術戰法就會失靈。
百里燕在講武堂多次重點明確零敲碎打機動靈活戰術的弊端,但受制於鹹國的國力,註定了不可能大規模發展規模十萬以上的強勢騎兵,戰術思想本質上有別於大陸軍騎兵集團作戰的原則。此番遭遇蠻軍屢次圍剿,正是不瞭解鹹軍戰術的本質不同,中了鹹軍騎兵的下懷。
“盧將軍,公子燕既有說過,那他可曾還有其他戰法?”蘇方信繼續追問道。
“這……本將倒是不曾聽說。”
盧皋矢口否認,事實上百里燕在盛元628年冬季,以葉信所部三萬騎兵,做過十萬騎兵的模型進行交戰,前後持續十五天,共計進行了四次模擬演練,總結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戰法,但從未投入過實戰,因為根本用不到,也沒有實戰機會驗證戰法是否行之有效。
盧皋否認,自然是不想此種戰法被外人所得。蘇方信刨根問底,是相信百里燕此種曠世名將,絕不可能只拘泥於方寸之間,定有更大的戰術構想,現在盧皋不說,蘇方信也無計可施。
盧皋是鹹王內宮禁軍出身,蘇方信相信,他也是鹹王派來監視百里燕的親信,否則鹹王斷然不會將重兵交給一個歧國人。盧皋緘口不說,其他將領更不可能透露隻言片語。
黃昏時,戰事基本結束,民軍傷亡一萬七千餘人,斃殺蠻軍八千餘,抓獲活口兩百多人。面對武裝到牙齒的蠻軍,裝備簡陋的民軍能取得如此戰果,已實屬不易。賈巴尼斯倘若成功從背後襲擊成功,民軍的傷亡可能還要翻上一倍不止。
當然,民軍也非絕無好處,繳獲的馬匹和鐵質兵器會優先裝備他們,金屬的鎧甲則會運回後方熔鍊重鑄,打造更合乎中原人的制式鎧甲或者兵器。
當天夜裡,彭毅用六萬人替回了白天廝殺的民軍,並繼挖掘壕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