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魂幡之上綻出盛大的金色光暈,三念真人的話語一直在這一片天底下反覆迴響,漸漸如滾雷一般轟鳴不休。
此時身邊靜默的靜河彷彿一晃眼的功夫就換了一個模樣,原本的河面寬廣出好幾倍,而河的另一邊升起一片繚繞在漆黑裡的巍峨城池。
天上的烏蒙月色,一點都不見了。
那便是陰界。
此時靜河已然成為連通忘川的入口,一河兩岸,一邊是陽世,一邊是陰間。
三念真人主陣不動,張承喜走出師父庇佑的範圍,便感覺徹骨的寒冷,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她抽出自己的桃木劍,走到靜河邊上,劍尖著地,隨著她的腳步劃出一條不怎麼筆直的線條來,她走到墳陣前駐足,目光所及已然不是一處處她親手堆砌的墳塋,而是一個個她都打過招呼的熟悉面孔。
“幽冥界,黃泉路,三魂杳杳,七魄茫茫,到家堂。”少女清脆的聲音如同一把銀月彎刀,瞬時豁開了濃稠的夜幕,張承喜身後出現了一條路。
她轉身向前走,路邊隱隱立著一塊石碑,曲文古怪地寫了兩個字,這便踏上黃泉,身後跟著那些亡故的魂魄,她將他們送到河畔,從懷中掏出一隻摺好的紙船劃入水面,河面上便出現了一隻木船。
“上船吧,送爾等歸川去。”張承喜輕輕說了一句。
那些怨怨念唸的魂魄便一個個走上船去,張承喜靜靜地聽著他們的不捨,也只能聽聽罷了。
那隻不大的小木船竟然真的承載了幾百只魂魄,那些使了軀殼的,好似真的沒有重量,木船依舊是輕飄飄地浮在水上。
張承喜抬手虛推一掌,小船搖曳著穿過迷漫霧靄的長河,緩緩離去。
不知過了多久,河面上的情景已經看不見了,張承喜眨了眨眼睛,對岸景色便如迷離的幻影一般漸漸淡薄,不見了。
她回頭一看,天光熹微,原來已經過去了一個晚上,遠處的婆娑城露出一點細微的輪廓。
月亮也還掛在西邊,等太陽昇起應該就真的隱去了。
近前是一片寂寥的墳地,再無了之前的熱鬧。
她勾了勾不笑的唇角。
張承喜第一次來到婆娑城時,也在這裡上岸,那時盛夏,這一片空地上開著一整片的婆娑花,粉紫色的花朵連綿搖曳,穿著長裙的姑娘錦帛翻飛,那時候蝴蝶也翩翩地飛著,風中傳來葉笛聲,一切都是歡快又明亮的。
那時候婆娑城紅塵喧囂,有一位會釀酒的譚先生,有個不會占卜的裴明斕。
三念真人還站在巨石上,神色有一點疲憊,身上染了很重的露氣,那幡也被霜打了似的,垂頭喪氣地掛在杆上。
張承喜站在河邊,她的腳尖幾乎要捱到靜河的水面,水中倒映著一個一身泥濘的孩子,她垂著眸,無喜無悲地看著可惡。
彎腰撿起了水面上的小紙船,紙船入手,卻變成了一把灰燼,風一吹,什麼都沒了。
陰世不留陽世的東西,這隻平凡的紙船也承受不住陰陽之氣的衝擊。
張承喜頓覺無趣地拍了拍手,轉身走向師父。
“師父,我們接下來去哪?”張承喜問。
三念真人抖了抖衣袖,桃木劍已經揹回了背上,同一把舊刀綁在一處,腰上掛著那隻新得來的銅鈴,伸手一攬,這便拄著掛幡的杆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