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脫口回答:“靈臺清淨,三目無晦,稚拙而真,是個好孩子。”
坊正喉頭的話就此卡住。
“那,那您看,這孩子可能留在觀中?”坊正怎麼也沒想到三念道長會這樣評價。
“這還是要看孩子的意願。”三念緩緩說道,言下之意,隱晦地表達了他的意思,很願意收一個根骨奇佳天賦非凡的弟子。
當然,坊正可想不到這一茬,只要將這孩子撇下,他便心滿意足了,更無所謂道長是叫這孩子做個掃撒門童,還是奴僕婢女。
兩人都去看孩子。
坊正臉上隱隱含著威懾,只怕這孩子說錯了話。
三念看在眼中,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很是溫和。
“孩子,你是願意留在我這荒蕪人煙的山上,還是回到城裡,再給你找個爹孃有家呢?”
就一般而言,城裡長大的孩子突遭劫難肯定驚惶之下更願意待在熟悉的環境,退一步將,深山老林,說不定野獸橫行,衣食玩樂只怕更是沒有,如何會有孩子願意留下呢?
吸溜一聲,小丫頭抱著茶杯喝了一口,唇齒間都是山泉溫暖清澈的甜味,她微微眯起眼睛,溫暖的感覺穿過肚腸,驅散了些許寒冷。
“我願意留在山上。”她腦中浮現一群人將自己圍起來,每個人都在說話的樣子,的那些人對她滿懷著厭惡,更重要的是,嘰嘰喳喳很是吵鬧。
“哈哈,三念道長,您看這......”坊正長出一口氣。
“是緣分,還要多謝李居士不辭辛勞照料貧道小徒,此二物為護身符,不是什麼貴重之物,還往李居士與山下等待的居士莫要嫌棄。”三念從袖口掏了兩片折起來的黃紙遞給坊正。
老頭像是接寶貝一樣恨不得雙手舉過頭頂來接,又小心翼翼地揣在了懷裡。
最後連聲感謝著告辭,走出門檻是還不小心絆了一跤,也不在意,依舊笑呵呵的。
暈乎乎地到了山腳,舍肉一般心疼地交了一枚護身符給趕車的馬伕。
待馬伕問起,他這才反應過來,臉色古怪地揮揮袖子。
“問什麼,收作徒弟了,回吧,此事已了,回吧。”
馬蹄噠噠,車輪轆轆遠去。
不問觀中,苒兒抱著清甜的茶水吸溜吸溜地喝著,三念真人就坐在她身邊,寧靜的面孔上浮現著淡暖的笑意。
“孩子,你可有名字?”
“他們叫我苒兒。”女娃搖頭道。
“他們叫那是他們的,你我今日始見,不若做個新生,你叫我師父,我便給你取個名字,你就是我徒兒了,如何?”
“甚好!”可不就是個新生?
見孩童眼神明靜,天真喜悅,破爛的衣衫上是煙熏火燎的痕跡,露著棉絮已經不再保暖,臉上灰撲撲,頭髮亂糟糟,三念真人伸手揉了一把孩子的腦袋,卻染了一手菸灰火燼,不由失笑,倒是好一場人間煙火。
“叫承喜吧,你師父我俗家姓張,單名問,道號三念,你如今還小道號不急,張承喜這個名字與你如何?”
“好。”張承喜一口應下。
三念道長帶著張承喜去浴房燒熱水,水是旁邊瀑布那裡引來的山泉,直接引入浴房的爐灶,燒好了熱水,兌入冷水,便可以在一旁的木桶裡洗澡。
兌好熱水讓張承喜先洗。
三念道長急忙找了舊衣改小給女娃穿。
孩子洗乾淨穿上舊衣,一團孩氣,玉雪可愛,散著溼漉漉的頭髮,穿著被火燒出洞的舊鞋。
三念拿了面巾給孩子擦乾頭髮,讓其待在浴房裡烤火,等頭髮幹了再出去,又趁著這個時候,先做了一條髮帶出來。
“你好好坐在這裡,我給你納一雙鞋來。”三念真人獨自居於道觀,一干衣食住行皆是自己著手,因此很快便給孩子做了一雙布底子的鞋來,可他自己腳上一雙乾草編制的草鞋。
三念真人動作很快,布鞋子做好,張承喜的頭髮正好乾,他又取了木梳子來,細細的給她紮了一個道家的髮髻,用髮帶綁好。
“把鞋襪也換上。”
牽著收拾妥當的孩童走出浴房,冬日傍晚的陽光下,山風呼嘯於林,卻繾綣留行院落,隨後揚長而去,徹底帶走了昨夜的煙火,留下一個清清靜靜的叫做張承喜的小道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