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從搖椅上猛的坐起來,大口喘著氣。搖椅被他劇烈的動作牽帶得搖擺不止。
又是這噩夢。伊恩感到一陣深深的惡寒,也不知是因為夢境太過逼真帶來的臨場感和恐懼感,還是背上和額頭上的汗水。
在伊恩醒來的瞬間,幾個淡藍色的人形靈體在他身邊轟然消散。
這奇怪的景象自從那場變故之後,便與噩夢如影隨形。他對這情景已經不感到陌生,雖然始終只能在睜眼的瞬間,瞥見靈體的一點模樣。
剛開始的時候他被嚇得半死,以為是追殺而來的殺手趁自己睡著時圍在了身邊,見多了就知道那不是人類,又以為那是遊蕩在野地裡的靈魂。但半個月之後,他已經漸漸辨認了出來——那幾個靈體酷似自己死去同伴生前的樣子。
伊恩相信那是思念、疲勞和飢餓讓他產生的幻覺,或者是同伴的靈魂,來追隨他,陪伴他。
貧民窟的孤兒們倒並不相信神明。
因為在他們看來,如果有神明,他們的境遇就不該如此悲慘,生活不該如此艱難;如果有神明,他們也將有學校可上,有書可讀,每日三餐有鬆軟的麵包和噴香的肉湯,有溫暖舒適的屋子和床鋪,以及慈愛的父母,甚至兄弟姐妹,親朋好友。
十二主神裡明明有愛神,有收穫女神,沒道理讓他們的子民挨餓受凍,失去親人。還有,為什麼偏偏是他們,這些貧民窟的人?貴族們卻錦衣玉食,生活無憂無慮?
這一切都需要有一個合理的解釋,所以他們更相信命運。是命運讓他們出生在了貧苦的環境,是命運讓他們無以為家,這些不受他們控制的境遇都是命運所致。但命運,也讓他們相遇。
所以,伊恩他們這幾個孩子,沒有一個人信仰十二神。不過他們在命運的折磨下早就學會,在這個國度裡要懂得最基本的偽裝。否則,他們就會被冠以異教徒之名,送進修道院加以“感化”。
“嗯……嗯,兩件事我基本都搞清楚了。”巫婆的聲音忽然從一旁傳來——又好像在很遠的地方。
伊恩轉了轉腦袋四下張望,才懵懵地發現自己還在巫婆的小屋裡。
那個矮胖的巫婆依然坐在那張與她身高極不相稱的高腳椅上,晃盪著兩隻小腳。只是她面前的桌上,不知道何時多了一個冰塊一般的裝置。
“只不過,其中只有一件事我是可以確定的,另一件我只能猜出個大概——哦,就是關於你朋友們的死。”巫婆說到這裡,頓了頓,觀察了一下伊恩的神情,好像在確認他是否能夠清醒地聽她說話。
見伊恩沒有異常,才繼續說下去:“你噩夢裡的情景,應該都是他們臨死前發生的事吧。”
她朝冰塊裝置努了努嘴,“我透過璃木樹脂做成的這個……呃,透鏡——就叫這個名字吧,看到了你夢境深處的一些東西。”
“你在噩夢裡看到的有些東西是真實發生過的,有些則不是,至於哪些是哪些不是,你自己應該最清楚。所以年輕人,如果你被恐懼擊垮了,噩夢就會越來越脫離真實。你不希望這部分最後的記憶,最終被虛假的恐懼所取代吧?”矮胖巫婆說完這些,眯著眼睛盯住伊恩的臉。
伊恩知道巫婆所說的最後記憶,是指和好友們最後相處的這些情景。雖然結局是悲慘而可怖的,但這段記憶卻也是無可取代和珍貴的。
“不,”他不能容許它被自己的軟弱毀掉,“當然不。”
巫婆繼續說道:“我注意到,你們所處的那個樹林——不,應該說是整片山谷,甚至更大的範圍,都被一種強大得不正常的魔素能量衝擊著,類似靈想力的東西但又不一樣,非常……龐大的魔素能量。你們在事發之前沒有注意到什麼異常嗎?”
“異常……”伊恩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思路,開始仔細回想他們當日發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