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籠之中,一名壯漢身披狼襖,焦躁地在這精鋼鑄造的鳥籠形囚室裡來回踱步。
四周沒有可擋風的牆,全是鐵桿交織而成的護欄,卷著北方寒氣的冷風在這裡歡快地竄進竄出,肆意凌虐著囚籠中的帝王元首們。壯漢撥出的一口白氣,立刻被風吹散了。雖然現在還是烈火月,但這裡地處帝國北部邊境之外,臨近四季冰封的北國,夜晚時依然寒氣逼人。
冰海之外的寒流裹挾著萬千雪花,不斷吹向南方,試圖擴張自己的銀白色版圖。而希爾法帝國的軍隊,則將兵團推進到北郡三城,努力向北佔據更多的勢力範圍。
不久前,囚徒們還是各國的領袖,這裡則是一個華貴雅緻、燈火輝煌的會議室,在場竟沒有一個人發現那是用靈想力鑄成的幻像。
“嘿!”壯漢懊惱地一拳砸在桌上,“納維!都說你的靈想力很強大,怎麼連你都沒發現這幻像?”
牢籠的一角,一個瘦小的人類男子裹著與他身形不相稱的華貴篷袍,背靠放倒的椅子席地而坐。他的兩鬢已經爬上了一些霜雪之色,鬍子也呈現出些許灰白,應該是有些年紀了,將老未老。
令眾人詫異的是,他正在啃食一個麥餅。堂堂東部古王國的國王,居然隨身還帶著一枚最普通不過的麥餅來參加這樣的會議!而現在,他居然還堂而皇之地吃了起來——雖然每個人都想斥責他,但那香氣此刻卻讓人不得不承認老國王的睿智。原本以為他年老體衰才穿得特別厚實,現在看來也是很有先見之明。
聽到有人叫他,他微微抬眼,含糊地說了一句:“……沙子罷了。”
“什麼?”狼襖壯漢沒有聽明白,忍不住追問。
“啊,我是說……”東部古王國的前任國王納維用袖子抹了抹嘴角,清了清嗓子,不情願地提高音量,“我的眼睛進了沙子,所以沒看出來。”
“你放的什麼屁!”壯漢怒罵,沒有半點王公貴胄的風度和禮儀,“技不如人還找這種下三濫的藉口,丟不丟人?”
“博爾多,”納維卻笑道,“你累不累,坐一會兒啊?省點力氣,安心休……”
“安個屁!”博爾多滿頭紅褐色的鬚髮隨著他激動的情緒而顫抖著,“老子坐不住!希爾法帝國安的什麼心,殺又不殺,放又不放,把我們囚禁在這裡到底要做什麼?!”
“人家不是說過了嘛嘟嚕,”一旁的浣熊人老者扶了扶腦袋上鑲滿寶石的皇冠,慢吞吞插話,“要我們看著他統一大陸,將帝國發揚光大,靈想力重新繁盛嘟嚕……”
“你別說話,我聽著你的嘟嚕嘟嚕就煩!”博爾多沒好氣地打斷了西方諸國聯邦的國王。
老浣熊人國王果然不再作聲,囚籠裡恢復了短暫的平靜。
不多久,整齊的腳步聲忽然傳來。一隊士兵護送著一名身穿帝國貴族華服的年輕男子走了過來。
金色微卷的長髮,同樣金色的瞳仁,正是希爾法帝國的大執政官梅森。
梅森來到囚籠前,問道:“前北郡領主博爾多,還活著麼?”
“前什麼前,活得好著呢!”博爾多氣勢洶洶地撞到鐵欄杆前,一雙粗壯的手緊抓欄杆,惡狠狠地瞪視著梅森,一如困獸。
“那就好。”大執政官聲音冷淡,語氣平靜,“我是來通知你,你的北方三郡已經被我軍攻陷,今後提瓦克大陸上就沒有北郡之王博爾多了。”
“你說什麼?!”博爾多一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梅森並沒有重複他的話:“你的王城和另兩座都城都已經歸屬於帝國。原來的城主——你的兩名胞弟,霍夫曼戰死,安克遜投降。”說完,轉身就走,大隊士兵也踏著整齊的步子隨他而去。
博爾多身形凝滯,雙手握著鐵欄杆一動不動,如同冰雪中的雕像。
囚籠中,一時間沒有一個人說話,誰也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去招惹這位“前”北郡之王。
可偏偏東部古王國的納維卻又開口了:“蚍蜉螻蟻,生生息息。世代往復,千秋不虞。王者,在浩如星海的時間長河裡也不過是粒沙子,那王冠——”他瞥了一眼老浣熊人的頭冠,“就更不值一提了。”
博爾多緩緩將雙手從鐵欄杆上放下,轉過身,眼睛盯著納維。
所有人都覺得納維要被博爾多當成出氣筒狠揍一頓的時候,卻聽見博爾多的聲音異常平靜:
“你懂什麼?”這位前北郡之王彷彿忽然間換了一個人,緩緩倚著鐵欄杆坐到地上,“北郡是我家族榮耀。苦寒之地,什麼都沒有,多少代人的拓荒才能在那裡建立起三座雄城。你的古王國物產富饒,你就不擔心帝國下一個就侵佔你的王國,奴役你的子民麼?你在這裡,你的國家又能抵禦多久呢?”
納維笑了笑:“那是我的國家,但我已經不是他們的王,他們也不再是我的子民了。”
浣熊人老者又忍不住說話了:“你忘了,博爾多。東部古王國從來不在乎國王,國王只是個象徵嘟嚕。他不在,一定已經有人成為新王了吧嘟嚕?”
“恐怕新王登位的喜訊已經傳遍大陸啦。”納維點頭笑道,“所以帝國扣押我,或是殺了我,對東部古王國來說都沒有任何意義。”
“那你呢,”博爾多扭頭看浣熊人老者,“你的聯邦呢?”
“我是商人出身嘟嚕,”老浣熊人抬起手,看著手上的寶石戒指,“對於風險的演算我從不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