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時一無所有,母親因為不衛生的生產環境早早逝去,父親艱辛地將孩子拉扯長大,寧肯自己少吃一頓飯,也要為孩子積攢一點口糧,令原本還算健康的身體日漸瘦弱。
他在黃土和泥水中長大成人,掙扎著學習,拼勁全力地向上攀登,想要在移動都市內積攢點財富,接父親過去享福,不要在必定會被天災摧毀的固定村莊中生活。
但來到移動都市後,遭遇的卻是幫派的盤剝,普通人的歧視,工廠的壓榨和日益嚴重的魔化病。
不把魔化者和平民當人的貴族,暗中下達了抓捕貧民魔化者作為源能爐心靈魂新增劑的命令,一個即便痛苦,依然滿懷希望的靈魂就這樣在爐心中被燒盡,村莊中等待兒子訊息的父親再也收不到來信。
他也是人類。
還有更多。
好不容易在偏遠的小移動都市分鐘購置了一套房子,本想要安靜過著小日子的新婚夫婦遇到了徵召的軍隊,男人被打死,女人被姦汙,無數人流離失所,在絕望中看著自己的家鄉被改造成要塞,去和一群自遙遠彼方而來的人,爭奪天知道是什麼鬼東西的隕石。
——這是必要的犧牲。
——這是必須的惡行。
——這是必然的結局。
在過去,魔化者就是這樣被對待的;在過去,軍隊就是這樣行事的;在過去,貴族就是這樣統治這個世界的。
既然過去如此,那麼現在就如此,未來也當如此。
“不,這,這憑什麼?!”
手中的長槍無法揮出,卡烏斯的雙手開始顫抖,他本以為自己的意志堅定無比,絕不可能被任何幻象影響,只要認定的敵人就必然將其消滅。
但騎士卻知道,那些並不是幻象,而是事實。
已經在這片大地上發生過,正在這片大地上發生的事實。
他本來無法與那些和自己根本就不存在於一個世界的貧民賤民感同身受,他以前也從未想過這些和修行與戰鬥無關的事情——但是當他本能地怒吼出‘憑什麼?!’這句話的時候。
他之前活的有多幸福,現在就有多痛苦。
在痛苦侵襲靈魂的剎那,卡烏斯愕然察覺,就像是剛剛才發現那樣,他發自內心的明白了過來,那些死去的‘人’,是人。
那些只是數字,只是報告中記錄的,沒有人名的‘材料’和‘新增劑’,都是人。
和他不一樣,和他又一樣,真正的人。
騎士再也無法前進和攻擊了。
因為前方那個男人的每一步,都彷彿代表著公義。
——不對,公義無需被代表……它就存在於每個還有良知的人心中!
卡烏斯沉默地收回了手中的長槍,他抬起頭看向白髮男人的背影,騎士很清楚,自己剛才觸碰到的,是那些枉死於這個世界的人殘留的咒怨和祈禱,他們最後的一絲記憶。
高密度的源能充斥在這世間,令這些純粹的念頭也可以存續漫長的時光,即便千年萬載也不曾消磨。
但這一切的咒怨和詛咒,他剛才所瞭解,觸碰到的,都不過是環繞在那個男人身邊的萬一。
濃厚到只要接觸,就可以讓人發瘋的詛咒和怨念甚至形成了實體化的幻象,縈繞在蘇晝的周身,他們伸出手,攀爬在男人的肉體上,似乎是在拉扯,又似乎是在傾訴些什麼。
但這一切又彷彿是幻覺:只是一瞬間,那些黑暗的影子就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光明。
可怖的源能正在蘇晝周身縈繞,那是不可阻攔的力量。
“我……”
卡烏斯張口,想要說些什麼,懺悔亦或是認錯。
但最後他卻沉默,因為言語是如此無力,唯有行動才具備力量,他只能注視著蘇晝的背影。
而男人沒有回頭,繼續向前走著,沒有停頓。
東海堡壘的指揮所,還有一個人型正在熊熊燃燒,他張開口,想要發出慘叫,但聲帶卻早已被焚燬,令他只能扭曲掙扎,無聲痛嚎。
提莫拉少將身上,一件又一件保命的密保浮現,掙扎了一會後又碎裂,其中甚至還有以燃薪神木碎片雕刻而行的替死人形,這讓他可以支撐到現在,不至於徹底死去,卻又被業火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