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張守魚離廟,恍然間已過三日。
一路上他都眉梢緊皺,不斷回想三日前夜發生的種種,可思來想去又理不清脈絡頭緒。
懸念重重,心有魔障。
師父說若逾期尋不到章家出手,他便沒命了,這話是什麼意思?
張守魚百思不得其解,一股陰謀宿命感縈繞於胸。
呼蘭河章家,距離五姥陰山足有數千裡之遙。張守魚本是不願去的,可貌似他此刻沒有其餘有用的線索,索性不再耽擱抬腿行路。
道士,下山。
一路上倒是頗為熱鬧,雖是數九寒天,卻也撞見了不少進山採山貨的村民,除此外還瞧見過幾個揹著紅蓋頭屍身的出馬仙兒。
這地界這年歲出馬仙遍地都是,比苗疆那邊的趕屍人還要猖獗。張守魚自然是瞧不上這些歪門邪道的,雖說他這上八門無人知曉,可依舊覺得自個兒是根正苗紅的正宗道統。畢竟是出來混江湖,名號還是得經得起咂嘛的。
第四日他下到山腳,瞧見了不少龐然大物從腦袋瓜子上呼嘯飛過,著實給他嚇得不輕。四周的百姓也都紛紛咂舌,嘴裡嘟囔著什麼“段合肥輸了”“飛機往奉天去”“北大營這回算是賺麻了”這種胡話。
張守魚是根本聽不懂這些驢馬爛子的。
一路上他沿途化緣,總算又吃上了正常的百家飯。可苦就苦在寒冬臘月,大東北零下三十多度,樹上的冰溜子都有一米多長。他一個後生娃子衣衫單薄,走了數日便開始感了風寒。
第七日晌午,他下到東北側峰中垂,此地有一座小村,名為白虎村。村子對面是額木爾河口,背後是厚重如熊的大興安嶺。
“三太公,咱家有豬油啦!”
黑黢黢的村口山路上,一個破衣爛襖的後生娃娃踉蹌地滾下山坡,還沒進村口兒便忍不住吊嗓吆喝起來。
孩童手裡攥著半個葫蘆瓢,裡面盛著一坨坨褐黃色的油脂。
他跑得並不穩當,油水偶有淋灑,都被他視若珍饈地用手兜著往嘴裡送。
這油貌似味道噁心難以下嚥,孩童卻不管不顧毫不浪費,忍著胃裡的翻江倒海,將葫蘆瓢的邊沿舔個乾淨。
張守魚盯著那葫蘆瓢看了半晌,不禁為這個孩子狠狠捏了一把冷汗,旁人不知他卻知曉那是什麼。
這個娃子......應當是活不長久了!
男娃興奮地躥進村東頭第二戶人家,庭院裡一對老夫婦正在清洗山貨兒。老太婆抖著簸箕,老頭子不斷往上面淋著冷水。
“三太公,咱家有豬油吃啦!”
“二狗子瞎嚷嚷啥!豬崽子十年前就被土匪宰光了,哪裡來得油水?”
被稱為三太公的老頭兒精瘦幹練,叼著老煙槍根本沒正眼瞧二狗子。
二狗子直接跑到簸箕跟前,將手中的葫蘆瓢懟到二老眼皮底下。
“你們瞧!俺撒謊尿褲襠!”
“哎呦呦,真的是油膏哩!孩兒他太爺你快瞅瞅!”
“淨他孃的扯犢子,咋可能?”
三太公被眼前一瓢油脂搞得有些發懵,瞧他家的模樣窮得就快啃樹皮了,這一大瓢油脂實在是稀罕玩意。三太公盯著那油汪汪的液體,一張滿是褶子的老臉登時便擠出了笑容。
“都別碰!碰不得!”
說時遲那時快,一位面帶青澀的小道士從家門口柵欄處冒失衝進來,正是尾隨而來的張守魚。
他一把將葫蘆瓢從二狗子手裡奪過,拿到鼻子前嗅了嗅,又輕輕搓捻一指頭磨了兩下,下一秒便像觸電般把瓢撇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