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都是好事。可他是‘啞巴九’的事情,也就盡人皆知了。”唐敬哲嘆道,“那個飯館老闆有個女兒,也不知道從哪裡聽說‘啞巴九’可能是當年的兇手,便上門來找他對質。”
“他總不會傻乎乎承認了吧?”潘龍問。
“他當然沒承認。”唐敬哲嘆氣,“可那女兒言辭極為厲害,一番對質,說得他無言以對,只能閉嘴不答……當時在場的人不少,任誰都看出來,他的確就是當年的兇手。”
潘龍瞪大了眼睛:“他就這麼被人給說住了?!他好歹也是巡風使,是先天高手,就這麼被一個……那女兒武功如何?”
“不會武功。”
“……他就被一個不會武功的女人給說得啞口無言,坐實了殺人罪?!”潘龍忍不住想要咆哮。
唐敬哲深深地嘆了口氣:“他閉口不答,死不承認,那女兒當然也拿他沒辦法。然後那女兒就跑到衙門外嚎啕大哭一場,用剪刀捅死了自己……”
潘龍張開嘴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終於知道問題的關鍵了!
事情到這一步,商滿的確是沒得選擇了。
如果換成潘龍自己,或許還可能一咬牙把良心給暫且昧了——以後做更多的好事來抵消,讓自己良心放下,也就是了。
但商滿身懷那麼大的仇恨,殺人的時候尚且那麼謹慎,不願意多殺一個,可見是個對“正義”格外固執的人。
這女的一死,就把他逼到了無路可走的地步。
果然,唐敬哲繼續說道:“訊息傳出,商滿當時正在跟我們談一樁案子,聽說這事,臉色當時就灰敗得像死人一樣。”
“我們當時也知道了這事,都勸他。可他不聽我們的勸,只是苦笑著搖頭,然後就去衙門投案自首了。”
潘龍無奈嘆息。
“他自己肯認罪,當初的物證裡面又有能跟他對得上號的,這案子就定了下來。一十四條人命——不對,現在算是十五條人命了,襄平府衙也沒辦法,按照大夏律,定了他一個冬至問斬。”唐敬哲滿臉的無奈,“事已至此,我們也無可奈何。”
潘龍只能嘆氣。
其實商滿這案子,想要想點辦法,到也不難。
比方說,現在才只是七月,距離冬至還有好幾個月,潘龍可以設法破獲幾樁大案,請功的時候算商滿一個。
大夏律裡面也有功過相抵的條款,只要能夠有足夠的功勞抵消,商滿想要無罪釋放當然不行,但把死刑降成流刑或者徒刑,應該還是可以的。
但問題其實不在於這裡,而在於商滿自己。
商滿自己走不出這一番恩怨,那就誰也幫不了他。
潘龍思考了一會兒,說:“能安排我去見見他嗎?”
“當然能。我們現在每天都去見他,就怕他想不開,在牢裡自殺了。”唐敬哲嘆道,“等一下我們一起去見他吧。”
大概一個時辰之後,潘龍在襄平府大牢裡面見到了商滿。
商滿在牢裡的待遇顯然不差,一身錦袍上並無什麼髒汙,頭髮也整整齊齊,看來襄平府的獄卒們也知道他的身份,或者是敬重他的為人,對他多有照顧。
看到潘龍來探監,商滿嘆道:“潘觀風,您也是來勸我的?”
潘龍點頭:“商兄,我一向覺得,逝者已矣,活著的人應該努力做事才對。”
“我過去也是這麼想的。”商滿微笑,笑容卻顯得十分慘淡,“但當那女人的死訊傳來,我才知道,過去的事情……並不會真得就這麼過去。”
他抬起頭,透過牢房的透氣窗,看向外面的天空。
“過去的事情,其實一直都在,而且它不會停留在原地,而是會一直追趕,就像一隻野獸,要追上你,咬死你,吃掉你。”
他的聲音很低沉,有毫不掩飾的頹唐:“別為我想辦法了,我已經被追上了,被追上……就是完了。”
說完,他轉身躺下,背對著潘龍。
“就讓我這樣結束吧,這樣的結果,對我來說,也沒什麼不好。”
這是他在整個探監過程中,說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