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珍來種豬場,讓憨厚朴實的老趙有了個說話拉呱的人。在村裡因為老趙的憨厚,村裡的人很少有人與他多說話,平時本來有點木訥的老趙就似個悶頭葫蘆一樣,默默無聞,來種豬場幹活,平時少有人來,老趙的話變得更少,有時對著那有點呆頭呆腦的老母豬不時嘟囔兩句,具體說的什麼,也沒有人聽得懂。穆珍與他成了忘年交,平時與村裡其他人不說話的老趙,好像與穆珍有緣似的,開啟了話匣子。
“你是小孩子,活我來幹,你只與我說話就行!”老趙憨憨地笑著對穆珍說道。
昨日老穆在這裡時,跟著老趙幹了半天活計的穆珍累得有點不撐架,吃過早飯剛來到種豬場的穆珍就受到老趙這麼優厚的待遇,感到有點愕然,這種優厚也增加了穆珍對老趙的親切感。
“那讓我與你說什麼呢?”穆珍不知道老趙喜歡聽什麼,於是就多問了一句。
“拉什麼都行,你知道的都可以說!”老趙依然粗聲粗氣地回覆。
穆珍想了想說:“我給你講講姜子牙的故事吧!”
“中!”老趙的言語簡煉。
“姜子牙又稱姜太公,他能掐會算,神通廣大,是歷史上一代名臣。”穆珍說到這裡,似乎想起了什麼,停住了,正在往地鍋底下添材燒開水的老趙,抬頭看了看穆珍,笑了笑,露出一排香菸薰出來的黃斑牙。
“你聽說過姜子牙嗎?”穆珍看著老趙問道。
“聽說過,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不是說的他嗎?”
老趙的回答自然讓穆珍吃驚,沒有想到這老趙知道的還真不少。
“你怎麼知道的?”穆珍對於老趙知道這麼多感起了興趣。
“我不識字,可說書聽戲的,都講過。”老趙順口回應道。
“你當年為啥不去上學?”穆珍越發對老趙的身世感起興趣來。
“哎,我小時候,能吃上飯就不錯了,哪裡還有錢上學?那時候,村裡靠天吃飯,俺家沒有地,家裡人都去地主家幹長工,一年到頭,全家人不捱餓就不錯了。趕上個災年,吃了上頓沒下頓,晚上睡覺怕醒,醒了就感覺餓,還不如一直睡覺呢,做夢都有乾糧吃。”穆珍注意到,老趙說到這裡時,喉節向上動了一下,嚥了一口唾沫,接著說:“你沒有經歷過那個年代,我像你這個年紀,別說讀書了,天天跟著大人幹活,並且稍有不順,捱打都是很正常的事!”
穆珍突然想到電影裡的鏡頭裡的楊白老,那是地主盤剝佃農的最典型例子,打斷老趙的話問道:“你看過《白毛女》嗎?”
“看過電影!”
“你遇到的就是黃世仁那樣的地主老財嗎?”
“還不能那麼說,地主老財還是有區別的,小時候我跟著大人也在一家姓黃的地主家裡幹活,那男的對人兇巴巴的,但是他老婆對人就好,平時看我年紀小,儘量不讓我乾重活,對我挺好的。就是在這裡,有一次我因為在地裡將牛趕到水裡了,姓黃的地主拿刀要劈死我,一刀砍在我的胳膊上,衣服砍出了口子,胳膊砍破了,當時血流了好多,幸虧我跑得快,不然命都沒了!”說著,伸出胳膊讓穆珍看胳膊上落下的大疤。
一條足有兩指長的疤痕,鼓出面板,看著這疤痕,穆珍眼前好像呈現一個穿著長衫,頭戴舊氈帽,留著小鬍子的中年人,左手拿著文明柺杖,右手舉起一把菜刀向一位穿著衣衫襤褸的少年劈下,那少年舉起胳膊來遮擋時,刀砍透了少年的破棉衣,頓時鮮血染紅了砍開的棉衣。
“發什麼愣了?”老趙看著穆珍:“你在聽我說嗎?”
“聽著呢,我在想你就沒有遇到好的人家麼?”穆珍回過神來介面道。
“好人家當然有了,後來年齡大了,經人介紹去了一家姓範的地主家幹長工,那姓範的全家人都不錯,家裡有二百多畝地,也算遠近聞名的大地主了,在他家幹活,沒有那麼兇不說,也能吃個飽飯,後來八路軍來了,他積極捐款捐糧,再後來日本鬼子來了,全家人就連夜離開了村,不知去哪裡了?”老趙說到這裡臉上一片陰沉。
“可能參加八路軍了吧!”穆珍儘量往好處猜,讓老趙高興起來。
“也許是吧,好人終會有好報,我從此就沒有可以依賴的地方,在各村流浪,真正是苦啊!過著穿百家衣吃百家飯的生活,家裡的人都因為戰爭也不知跑哪裡去了?親人找不到,自己又沒有可依靠的地方,只能到處流浪。”不知說到什麼動情處,老趙眼裡噙滿了淚花。
“你為何不去找八路軍?”穆珍天真地問道。
“我一不識字,二無人指路,哪裡去找八路軍?那時只顧活命,每天也碰不到個指路的人!”老趙言語中顯出十足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