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師姐,我可以進來嗎?”張家寶提著個食盒在外面敲門,敲了幾遍無人應答,便推開門自行進去。
躺在床上的少女看上去老了十歲,完全沒有了往日的俏麗形象,臉色蠟黃,頭髮油膩,眼眶周圍黑青黑青的。房間裡還有股潮溼陳腐的味道。
“清師姐,我們都挺擔心你,挺想你的。你早點振作起來吧,二九六隊就差你一個呢。”張家寶把食盒放下,拿了一碗吃的出來,“今天給你帶了雞蛋羹,趁熱乎快吃吧……”
假寐中的黃韻清睜開眼睛,表情冷漠,“回答我一個問題,那日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家中。”
“呀,這妮兒多久沒漱口了。”站在床邊的張家寶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味道,不由自主離遠了一點。
“我跟魔物接觸得多了,對它們的氣息很敏感,那日我發覺青霄真人有些異常,便尾隨他跟過來,只可惜晚了一步……”
“呵,晚了一步?”黃韻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難道我全家人的性命就值這四個字?”
“你既然已發現那人入魔的跡象,為什麼不上報?為什麼要自作主張?為什麼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那時候出現?為什麼要留我獨活,承受這最糟糕的局面?說!為什麼!”
“我……”面對黃韻清的怒火,張家寶完全不知道說什麼。當初察覺青霄身上有魔氣,又不能斷定他變成了魔物,就算上報了,不見得宗主會馬上下令將其拿住,誰能料到他是去殺人全家呢?跟蹤他的時候張家寶也不敢跟太緊,畢竟是一位化真境的高手。種種不確定和顧慮之下,一樁慘案就這麼無人阻止地發生了。
“還是說你和他是一夥的?不然何故辱我至此?真是演的好一齣苦肉計啊,是不是以為那樣就可以操控我了?”
“不不……”張家寶連連擺手,“我跟你無冤無仇,傷害你,操控你做什麼?當時是怕你想不開才出此下策……”
“唰!”一把劍橫在他脖子上。
“說得倒漂亮!我告訴你,我對我的人生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知道為什麼我還活到今天嗎,是因為我要留著這條命,找個陪葬的!”
“那天你在我身上留下多少個掌印,今天我就用我的劍如數奉還!那天我看到家人的冰冷軀體時有多痛苦,今天我要讓你也一樣!你不是英雄嗎,不是很有能耐嗎,不是很自以為是嗎,我便看你如何應對現在的處境!”
一道白光圍著黃韻清腦袋打轉,正是寄居在張家寶體內的“它”,想飛進去奪取她身體的控制權。
張家寶微微仰頭,看著因體力不足有些站不穩的少女,誠懇道:“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如果時間可以倒流,我願意拼上性命阻止這一切。”
“這些話,跟我家人的在天之靈說吧!我先殺了你,再了斷自己,怪就怪你來錯了!”
“怎麼辦怎麼辦?”白光又飛了回來,焦急道:“她意志太堅定了,我無法附身!”
黃韻清的手腕開始動了,張家寶心裡無奈嘆了一聲,“可笑啊,師父將大任交託於我,沒想到還未出師就這樣窩囊死去。”
脖子一涼,卻並不是很疼,原來黃韻清的劍只是在他脖子劃了一道血痕,轉而她淚如泉湧,一劍抽回,欲圖自刎!
“不可!”張家寶飛快伸手,死死掐住劍刃,手掌上鮮血直流。
“鬆開!讓我去死!我的家人都不在了,我的清白也沒有了,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張家寶強忍劇痛,就是不鬆手,臉上冒出的冷汗就像剛被人潑了一盆水。
“別以為我留你狗命就不敢割斷你手掌!”黃韻清猛地一抽劍,頓時聽得一聲慘叫,張家寶右手的五根手指就只剩骨頭連著了。
黃韻清握劍往自己喉頭處反手一揮,還欲求死,劍身卻被張家寶用左手硬生生接住。“沒用的,”她極其冷酷地說:“今天只有兩種選擇,要麼你看著我死,要麼你陪我一塊兒死。”隨著她把劍往下用力一扯,一節拇指掉在地上。
這一下錐心的疼痛差點讓張家寶咬斷舌頭,眼看黃韻清要再度舉劍,他身體撞過去,與她貼了個滿懷。由於兩人的身高差距,此情此景就像孩子的臉貼著孃親的胸脯。
“師姐,你的家人……若在天有靈,也是希望你……好好活著的。”張家寶急急地喘了幾口粗氣,“只要人還活著,就有無限可能。你看這圍城中這麼多人都是失去家庭,失去了一切,不也一樣好好活著嗎?現在還找到了走出去的辦法,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你是個面冷心熱的人,本性善良,上天一定會給你精彩的未來,給你幸福。”
“聽我的話,把劍放下來,好麼?”張家寶勉力抱住黃韻清,鮮血淋漓的雙掌一直在顫抖,“我就擋在你面前,如果你執意要了斷,就先讓劍刺穿我的身體吧。”
“你這般……是為何……”黃韻清目光呆滯,她想起了沈棟,如果眼前這個人是他,那該有多好。在乎她的人一個個都離她而去了,她感覺自己像只孤魂野鬼在人間流浪,未來的日子,還會有溫暖和光明麼?
見她默不作聲,只是流淚,張家寶小心翼翼用右手掰開她握住劍柄的手指,稍微動一下都是撕心裂肺地痛。今天真是遭大罪了,但說實話對於黃韻清的悲慘遭遇他負有一定責任,況且這妞其實心地不壞,讓人做不到眼睜睜看著她自戕。
當初張家寶可以選擇不管閒事,獨善其身,既然他觸了這個因,就要承受這個果。當然,就算他那時候不解決青霄,青霄最後也會找上他的,有時候救人也是救自己。現在為了救人還賠上了手指,他只能賭,賭師父的神通廣大和木系力量的妙用能將他的手指挽救回來。
黃韻清握劍的手不再那麼堅決,長劍“哐啷”墜地,張家寶將之踢到一邊,用手臂夾著她移到床邊坐下。她近段時間都沒怎麼吃東西,身體虛弱得很,直接癱倒了,連帶著張家寶一起倒下來,右手掌背拍到床上,令他痛嗷一聲。黃韻清轉過頭看他一眼,兩隻大眼睛水汪汪的。
“師姐……你先起來一下……”張家寶痛得齜牙咧嘴,好不容易將手臂抽出來。
“這雞蛋羹快喝了吧,已經有些涼了。要是覺得好吃,我改天再給你做。”張家寶和“它”一致認為,這可憐的少女不會再自尋短見了,便拾起地上斷指,飛快跑回家找無來真人。
精通人體結構和煉丹術的無來算得上半個神醫,給張家寶接上了斷指,受傷的部位都上了藥,包紮好。有了師父的妙術靈丹,再時不時找些花花草草施展“春木逢枯”吸取它們的生命力,傷口癒合的速度竟快得離譜。
三天之後,黃韻清一大早出現在張家寶學習魔法的教舍,還帶了一瓶藥,“這給你的,你的手不疼了吧?”她看起來氣色好了不少,小臂上又戴上了當初張家寶送給她的手甲刃。
“要是等你的藥,我的傷口早就化膿了。”張家寶開玩笑道,豎起兩隻手掌給她看,“已經好了。”昨晚已將繃帶拆掉,現在他十根手指都能自如活動,沒什麼不適感,受傷的地方只留下很輕微的疤痕。
對於張家寶身上的種種神奇,黃韻清早就見怪不怪了,她嘴角難得露出了笑容,“這就好,我還以為你雙手廢了,要賴上我養你一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