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宋酒扭過頭,瞧她臉色有些發白,於是摸了摸她的額頭,皺眉道:“生病了?”
“沒,還是有點兒暈船。”粉刺妹扶著吧檯坐下,抿了口清水,長吁口氣,道:“上次吐了一天一夜,我還以為能根治呢。”
“去甲板吹吹風,不要老在臥艙待著。”宋酒此前也暈船來著,吐了幾回,被代維拉上甲板溜了幾圈,現在基本已經能夠適應船身的顛簸了。
“那誰去照看惠惠?”粉刺妹白了他一眼,懊惱道:“惠惠生病了,前兩天就不太舒服。”
宋酒一愣,那幾天他一直忙於和小莊他們周旋,並不知曉惠惠的情況,急忙問道:“嚴重嗎?”
“沒大礙,可能是受涼了。”粉刺妹當初也在環島第一批醫療儲備佇列中,起先是跟著於大夫跑腿,後來多數時間跟著鍾醫生,現在勉強也算半個赤腳醫生,只要有藥,小病小寒基本可以處理。
“我去看看,現在你是咱們的醫療資源,趕緊上去清醒清醒,別倒了。”宋酒硬把她拖上甲板,扶到船舷交給洛宇和路茜,自己又折返船艙,疾步跑向惠惠的臥室。
遊艇內飾奢華不假,不過終究不是客船,住宿臥艙實際並不多,加上風暴中的損毀,現在可以正常使用的艙室無法滿足所有船員,所以只好採取混住的方式湊合。惠惠和粉刺妹還有廚娘佳住一間,宋酒擔心粉刺妹業務不夠熟練,別小病沒瞧好,再把自己和廚娘佳也搭進去。
臥艙門虛掩著,宋酒推門進去,看到艙內情景卻是一愣。
芭比娃娃坐在床邊,正端著水杯餵給惠惠,桌上擺著鍾醫生留下的醫藥箱,裡邊的藥品被翻的亂七八糟,看到宋酒進門,兩人也只是抬眼看了看,並沒有多說什麼。
“生病了?”宋酒問了句廢話,撿起桌邊那版開啟的藥片,藥名是一串連在一起看不懂的學名。
“沒事,可能前兩天受了點兒風,感冒了。”惠惠聲音有些粗重,臉色不太好看,身上蓋著被子,髮鬢有汗跡滑落。
Natalia指了指桌上那版藥,比劃了兩根手指,又指向惠惠,嘰裡咕嚕說了一串。
“啥意思?吃兩片?”宋酒疑惑道。
“……”natalia怔了怔,猜測宋酒應該沒聽懂自己的意思,蹙眉想了想,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只好無奈的擺擺手,摸摸胸口,輕聲道:“fine.”
宋酒聞言放鬆下來,自己剛才理解錯了,芭比娃娃的意思應該是已經給惠惠吃了兩頓藥,沒事,可以放心。
兩人的交流方式一直是個大問題,宋酒覺得自己語言天賦差還可以理解,畢竟災變前他就是個學渣,可natalia不會講英文讓他十分費解,檢察官這種職業,在他看來蠻高階的了,natalia年紀不算大,做到這個位置,理應是個學霸嘛。
“我真沒事,吃了藥之後好多了。”惠惠不想總是讓所有人圍著自己轉,撐著身體坐起,蒼白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道:“普通感冒而已。”
“嗯,按時吃藥,多休息,多喝水。”隔行如隔山,對於門外漢來說,所有病症都可以用睡覺和喝水來解決。
只要有人照看著就好,natalia自己閒著也沒事,願意主動幫忙自然再好不過,宋酒幫不上什麼大忙,叮囑了幾句便離開臥艙,晃悠了幾圈,實在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無端又生出一股無所適從的感覺。
“唉。”宋酒暗自嘆息一聲,順著走廊漫無目的走著,路過吳文濤臥艙時停了停,本想進去待會兒,又想起老吳在補覺,打擾他不太合適。
休閒廳仍然奏鳴著悅耳的鋼琴曲,船員各自閒談或靜坐,享受著難得的寧靜,有人看到他,笑著點點頭,打聲招呼,然後自己的事情,一切都很自然,一切又很不自然。
宋酒知道,這是自己的問題,相伴身邊的人愈發少了,而看似平靜的日子卻多了起來,本以為遠離行屍是做夢都要笑醒的沒事,然而此刻卻發覺,沒了那些催促時間流逝的行屍走肉,自己卻好像成了行屍走肉。
心頭在長草,長勢瘋狂,從心尖蔓延至全身,彷彿血流都快被堵塞。
從前他嫌焦子謙聒噪,嫌林道長話多,現在他多想身邊還能有這樣的人,可以繼續喋喋不休,繼續旁若無人講述許多自己聞所未聞的趣談雜事。
宋酒去酒水廳取了兩瓶酒,捧在懷裡,走過身邊鮮活的人群,獨自回到臥艙,望著舷窗外的海面,打算來個舉杯對影也成雙。
然而這也無法填補心中的空虛感,好像得了心病似的,聞到酒香,腦中又浮現起終日酒不離手的明俊偉;嚐到酒味,眼前又出現了會耍酒瘋的金博。
透明舷窗折射著迷離陽光,隱約能看到自己的臉,很久沒照鏡子,臉上好像多了些風霜的痕跡,可又分辨不出哪些才是歲月的傑作。恍惚間,那張臉又變成了劉焱,永遠面無表情,偶爾勾起一絲冷靜淡漠的笑;揉揉臉,換個心境,容顏再度切換,宋酒好像又回到那間黑暗斗室,眼前是孤寂落寞的研究生,盯著墨色,靜靜等候死亡降臨。
宋酒有些抓狂,不明白為什麼這些人會充斥於腦海,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孤獨。
酒一杯一杯下肚,耳邊琴聲漸遠,那些逝去容顏淡去,眼前影像重疊、恍惚,倦意湧上,天旋地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