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239:蒼茫大地
烈日,無風,連霍高速,蕭條荒涼。
蜿蜒的高速公路鋪滿塵沙,斑駁路基浸染時光,看起來愈發老舊,冰冷的混凝土靜默無聲,歲月將它禁錮於此,春夏秋冬,日升月落,幾乎要將自己遺忘。
張掖收費站出口,形容枯槁的行屍蹣跚前行,殘破身軀上乾結著當年的衣衫,如今幾乎與枯木般的軀幹融為一體。
幾年來,它們是高速公路唯一的朋友,時間在流逝,而它們卻是不朽的,儘管身軀佝僂,儘管血稠乾涸,但它們依然在這裡,依然踉蹌而執著的追尋著血肉的氣息、細微的響動。
不過,它們的執著並非源自於心,所以,沉默的公路不會有絲毫感激。
這些年,路上的行屍少了許多,它們順著渺無盡頭的長路蹣跚漸遠,有的遁入荒山,有的行至城市,或成群結隊,或形單影隻。
今天,又有一批徘徊的行屍回到了這裡,收費站荒廢已久,路障以及構築蒙上一層晦暗的土色,路面落塵很厚,雜物垃圾狼藉遍地,行屍遊動移動,留下混亂無序的腳印,喉間依然在嘶吼,只是聲音也和周遭事物一樣陳舊。
收費站裡邊好像有動靜,靠近路障的幾個行屍紛紛轉過身,跌跌撞撞擠了進去,空洞深陷的眼窩中,那股嗜血的光芒仍然存在,青灰色的手臂顫顫巍巍的抬起,黑黃指甲佈滿塵垢血汙,鈍刀一般,探尋著虛空,試圖尋找食物來果腹。
站臺通道之間光線黯淡,行屍的身影隱隱綽綽,看不真切,四五個行屍圍攏向一處,‘嗬嗬’嘶聲漸起,倏地又安靜下來,隱約間,有撲倒在地的悶響聲。
遊蕩在收費站附近的行屍似乎沒有發覺裡邊的異響,仍然在兀自徘徊著,不肯走,也不願留。
片刻後,昏暗的過道里忽然亮起兩道光芒,很快便又熄滅,接著,引擎發動聲轟鳴而起,行屍恍然轉身的同時,過道里傳來一聲急促刺耳的銳響,是輪胎摩擦路面的動靜。
一輛土黃色牧馬人突兀出現,蠻橫撞開人工擱置的路障,速度不減,徑直衝向散落路面的行屍,‘砰砰’撞擊聲四起,金屬和力量撕碎血肉,衝破零散的屍群揚長而去,留下一股塵煙,以及滿地新鮮血跡。
牧馬人風馳電掣,車頂捆著防水油布,下邊包裹有帳篷和睡袋,一支三角小紅旗插在側邊,被勁風吹拂的獵獵作響。副駕駛車窗搖開一道縫隙,一股青煙繚繞而出,煙霧中,有個黑漆漆的鼻頭努力往縫隙間蹭,嘗試了幾次不得而出,鼻子的主人惱羞成怒,呲出兩排白森森的尖牙。
“汪汪汪汪!!!”
憤怒的抗議總能捍衛自己的權利,車窗再度降下,留出一條足夠它探出頭的空隙。
駕駛座那邊的窗戶也放了下去,‘嗖’的一聲,車窗拋物飛了出去,狠狠摔碎在路面,留下滿地碎裂的玻璃殘渣。
“你這是酒駕。”副駕駛的人拉了拉兜帽,骨瘦如柴的黃狗坐在腿上,骨頭硌得大腿生疼,而且它身上還有股很久沒洗過澡的味道。
“有種你去報警。”駕駛員哈哈大笑,臉色有些潮紅,故意扭了扭方向盤,車身連晃,後座凌亂物品紛紛跌落,壓得幾隻貓崽子哀嚎連天。
“……”副駕駛啞口無言,哼了一聲,扭頭看向窗外。
勁風灌進車窗,掀開了兜帽一角,露出滿臉猙疤痕,那是火焰留下的印記,醜陋駭人。
駕駛員瞟了眼他,單手掏煙點火,流暢無比,噴了口煙,道:“這天氣還捂著,不熱啊。”
“不熱。”副駕駛聲音有些沙啞,疤痕縱橫的臉上沒什麼表情。
“隨你吧,自己還嫌棄自己,那可真沒勁了。”駕駛員唸叨了兩句,摘下扣在臉上的眼罩,隨手扔在了駕駛臺。
副駕駛回頭看了看,沉默一陣,取下了蒙在臉上的圍巾和兜帽。
“倆殘疾人,這組合也不錯。”駕駛員又笑了起來,聲音裡彷彿也帶著酒意,摁下車載音響,爛俗歌曲伴著嘈雜DJ聲響起。副駕駛握著黃狗的爪子,跟著音樂節奏晃動,有兩根手指粘結在一起,蜷曲著,伸不直,不過不妨礙他客串樂隊指揮。
牧馬人風馳電掣,沿著蕭條公路飛馳而去,一抹土黃色在路面一縱即逝,追星趕月般奔向那片蒼茫戈壁。
……
下午時分,牧馬人駛入鄉道,周遭景象愈發荒涼,遊蕩的行屍也逐漸多了起來。
越野車緩緩放慢速度,停靠在一排高大白楊跟前,駕駛門開啟,明俊偉叼著菸屁股跳了下去,邊跑邊解腰帶,站定在樹邊長吁口氣,激流直下,尿遏飛舟。黃狗從副駕駛視窗飛躍而出,搖頭晃腦看看左右,邁著小碎步跑到明俊偉身邊,後腿搭上斑駁老樹,腦袋一甩,粗濁水柱奔騰而至。
一人一狗放完水,同時打了個尿顫,渾身一陣輕鬆。
“還有多遠?”侯雄攤開地圖看了看,旅遊地圖上好像沒有標記出這條鄉道,此刻他也分辨不出自己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