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一片靜默如冰,不相干的人連同丫鬟全都被遣散了出去,唯獨留了一個容老夫人身邊的秦媽媽。
容漣幾欲站不住身子,渾身顫抖著,已是五月卻如寒冬臘月一般穿了一件單衣站在冰天雪地裡,寒氣湧起,刺激著她的心神。
裴策眸光幽深:“此事不僅對我裴家要有一個交代,更是對我姨母,渢表妹有一個交代。”
他語氣輕緩平靜卻有一股不容敷衍的強勢,仍在絮絮:“裴家不必容侯府勢大,可如今也有機會得見天家,容侯爺也不想一遭容老侯爺打下的基業就此毀於一旦。”
容侯爺神色不耐,沉聲道:“一個小兒倒是好大的口氣。”
裴策假笑:“時庭不敢,只是今日這事確實是容侯府理虧,一個外室之女放在我姨母身邊當做親女養了多年,甚至還被算計虧待了自己真正的女兒……時庭想問侯爺一句,心中可曾有半點虧欠。”
容侯爺臉色霎時漲紅,有些窘迫地偏過了頭,惱羞成怒道:“你欲何為!”
裴策慢條斯理地動了動自己的袖子,行雲流水一般抬眸看著容侯爺:“容漣既然並不是我姨母所出,自然是要除去嫡女的名頭,認在自己親生母親的名下,為容侯府庶出的五姑娘。”
“不!”容漣終於忍不住失聲大叫,她猛地跪在容侯爺面前,淚雨如下地懇求。
“父親,不要,不要除去女兒的嫡女身份……女兒日後還要嫁去沈府,我若是為庶女又怎麼對他們交代,又讓女兒如何在沈府自處……”
說著又轉向拉扯裴氏:“母親,母親你幫幫我,即便我不是你親生女兒,可以前你是最疼我的,你讓表哥不要將我除名……母親!”
裴氏一臉漠然,兩眼空洞地不知看向何處,聽到容漣的呼喚內心彷彿再也濺不起一絲漣漪,恍若看一個陌生人一樣,只是眼底那幾分痛楚像是針扎一樣。
“我便問你一句,你從小跟在影梅庵長大,周氏從前更是你的教養夫人奚娘子……你可是從一開始便知曉你是周氏的孩子,還假情假意的來哄騙我。”
容漣哭聲一頓,心虛地不敢對上裴氏直直看過來的目光:“……我,我……”
裴策替她道:“你和娘真是滿心的好算計,讓我姨母將你當成了親生女兒,而去冷待渢表妹,你心裡知情卻一直不說,可見從小便心腸冷硬,十數年漠視,搶了渢表妹的一切還要故意算計,你真是好心思得很!”
裴策忿忿不平,內心為容渢充滿了委屈和疼惜,他目光冷漠盯著容漣,冷喝:“你不是說你沒了你在嫡女的身份不知道如何自處,容侯府也不好向沈府交代。我看實話實說就好,沈將軍他們也定不是不情理之人。”
他擲地有聲道:“我裴家決不允許一個假貨冒充我姨母女兒的身份從容侯府嫁出去!”
容漣恨聲哭道:“表哥這可是要逼死我!四姐姐什麼都有了,為何就不能分我一個嫡女的身份,下月我便要嫁去沈府,我身份一旦揭穿最後丟盡顏面的還是容侯府!”
“祖母可要三思,不得不為容侯府的清譽著想!”
久久不出聲的容渢淡淡道:“你這是在逼迫祖母和父親就範。”
此言一出,原本就焦頭爛額的容老夫人和容侯爺臉色一變,目光不善的看向容漣,容侯爺此刻更是怨懟容漣母女,當年若不是周氏花言巧語騙了他,哪裡會有今日的事,還輪得到裴策一個小輩在這兒責問他!
容侯府怒極反笑,砸了一個杯盞在容漣面前,手掌發顫:“你給我閉嘴!此事都你們母女而起,你還好意思讓夫人替你求情,你可真是不知羞愧!”
“當年若不是你娘哄騙於我,我怎麼會做出這樣糊塗的事情,早知今日讓你安安分分做一個庶女還哪裡來的那麼多心高氣傲和滿心算計。”
容漣怔在當場,她沒想到當初對母親自詡情深的父親會是這樣一副令人噁心的面孔,為了擺脫自己的愧疚和五哥將所有的罪名都推給了她的母親,她幾乎控制不住自己冷笑出聲。
容漣委頓在地,低頭看著自己衣袂上精貴的蓮花刺繡,幽幽地道了一句:“那父親該將周姨奶奶從地底下叫出來對她說。”
“閉嘴!孽障!”容侯爺高聲道。
裴策繼續追問:“容侯爺和容老夫人要給出怎樣一個交代?”
容老夫人捻動著佛串,終於睜開了眼睛,眼眸之中迸射出一絲精光:“漣姐兒不是夫人所出的孩子,那麼出嫁的嫁妝也是需重新置辦的,凡是夫人當初要給的,一律還回去。”
容漣眼睛一瞬瞪大,死死地緊咬住牙關,把嫁妝還回去!
“但庭哥兒,我容侯府雖然有愧裴家,可漣姐兒嫡女的名頭還是要留著,就當老婆子求你。你要我怎麼懲處漣姐兒都可以,但至少要保留她一個嫡女的空名,也是保全我容侯府的一絲顏面。”
裴策眉眼一皺,正想拒絕但卻看見容渢朝著他這邊微微搖了搖頭,眸光一閃,要說出的話一轉:“既然只要一個空名,那麼我要她從族譜中劃去嫡女的身份已然是不過分了,這是最大的退讓。不對外宣稱,可憐她留了一個嫡女的空名,府上用度一切按照庶女份例來辦。”
容漣徹底傻在了這裡,留一個嫡女的空名?!慘白的臉猛地火辣辣地疼,像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卻不能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