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容渢也不知是不是身上藥勁兒沒有解完,清早昏昏地醒來,身上出了一層粘膩的汗意,臉上還浮著不太正常的紅暈,吹了風的手冰冰冷冷貼在發熱的臉頰上,讓她舒服清醒了一些。
雲宵端水進來,看見容渢的動作,連忙將她手給塞進了被子裡蓋著:“我的好姑娘,你可別折騰了,碧花已經去了老夫人那兒告假,今日好生休息。”
容渢老老實實的將身子埋在被子裡,只露出一個腦袋還貪涼的貼在冰冰涼涼的被面上:“昨日我回來睡得早,可聽到什麼風聲?”
雲宵雙手浸在溫水裡,擰著帕子的動作一頓,小聲道:“昨夜姑娘剛睡下,五姑娘就從壽安堂裡出來了,瞧著臉色不怎麼好……只是聽說若嬋沒了……”
容渢淡淡揚眉,閉著眼睛問:“怎麼個沒法兒?”
“說是五姑娘私自出府,是身邊丫鬟教唆的,本是重罰的,見若嬋年歲大了,老夫人仁慈放出府去嫁了。”雲宵抿了抿嘴。
“可婢子分明瞧見有人偷偷抬著死人從侯府出去,搭拉下來的手上正是……若嬋往日帶著的素銀鐲子……姑娘……”雲宵溫和的臉上沾染了幾分懼意,對上位者掌握生殺大權,輕易解決一個人生氣的害怕。
容渢眼皮微抬,目似寒星,帶著幾分肅殺的冷寂,她歪過頭盯著雲宵:“主子做錯了事,底下的人那裡又能逃得了,況且她現在還是侯府的五姑娘,祖母不可能不顧她臉面,重罰了她。”
雲宵愴然失神,想到姑娘曾經被關入伽藍偏院兒思過,現下步履維艱還要被送進後宮,不能不顧五姑娘的臉面,那對她們姑娘又不是這樣。
眼眶一陣淚意,可又怕惹了容渢想起傷心事兒,又道:“我偷偷跟我娘打聽了老夫人和侯爺昨日與五姑娘說了什麼。”
秦媽媽並未全然告知,只說出容老夫人是如何利用與沈府親事來敲打容漣。
容渢冷笑:“祖母做這樣的事從來都是得心應手,與沈府結親可是容漣現在全部的期盼,這番敲打後,也不知她能不能乖覺一些。”
她指腹輕輕撫著被面的花紋,幽幽道:“祖母既然說送若嬋離府出嫁,她是五妹妹身邊得力的人,又相伴多年,情誼不比常人,挑幾塊布料封上二十兩銀子要五姑娘親自轉交。”
最後幾字,容渢說的緩慢,咬字極為清楚,眼底肅殺一瞬破裂稀碎墜入她的心裡。
雲宵點了點頭,就要去辦,可見李媽媽渾身打扮的利落,身形微胖,可顴骨微高,不免讓人覺得有些刻薄。
李媽媽看雲宵正要出去,眼眸一橫,不輕不重地開口道:“雲宵這是要去哪裡,姑娘身子還沒見好,做奴才哪有將姑娘一人留在房中的道理。”
雲宵小臉一紅,忌諱李媽媽是容老夫人親自安排來的人,吶吶地低下頭認錯。
李媽媽雙手交疊於腹前,整個人彷彿如“規矩”二字一般,嚴苛死板:“姑娘不舒服,鬧脾氣不請大夫,你們這些伺候的也不懂事由著姑娘胡鬧,才致使姑娘根骨體弱,昨日你與碧花隨身伺候,還看顧不了,讓姑娘受傷!”
“姑娘仁慈不罰你們,你們反而將這仁慈心當做自己一而再三犯錯的理由!”
雲宵噗地一下跪在地上:“婢子有錯,請姑娘責罰。”
容渢只覺手上包裹的傷口又開始刺痛起來,眉眼一皺:“李媽媽嚴重了,我哪裡有什麼仁慈心,祖母都曾指責我做事強硬,一旦下定決心便輕易改不得,我脾氣如此,她們這些做奴才的,整日小心翼翼盡心伺候,即便多嘴勸說,我也是不聽的。”
李媽媽見容渢將過錯全部攔在自己身上,嘴角微微挑了一下,看著容渢坐直身子,一頭烏髮落在胸前沉靜卻暗藏一身尖刺的模樣,眼底似有恍惚之意,嘴裡那人的名字幾欲失聲喊出。
“李媽媽?”
李媽媽一下回過神來,瞳孔一瞬放大後,又恢復了原來的冷硬,只是眼底神色放軟了一些,她上前給容渢身後墊了幾個軟枕,又在容易透風的地方掖了掖被子,細心如絲。
“大夫不曾來瞧過,也不知姑娘是犯了何症,不要著了風才好。”
李媽媽眉眼一低:“姑娘字字只提自己脾性古怪聽不得別人勸,可不就是在為雲宵她們求情,這便是姑娘的仁慈心,可尊卑有別,你為主,她為僕,她便要時時刻刻以姑娘身體名譽著想。”
“姑娘家合該是嬌養的人,養在府上就是神仙一樣的人物,沾多了外面的世俗之氣,難怪會姑娘身子不安逸。”
容渢眸光微閃,盯著李媽媽對著她的頭頂:“李媽媽說這話討巧,雲宵她們是我身邊兒的老人,李媽媽吃過的鹽比她們多,平日多提點就是,她們不是聽不進去話的人。”
雲宵順勢道:“婢子多謝媽媽提點,煩請日後多多費心。”
容渢抬了抬手:“起來吧,我交代你做的事快些去辦。”
屋內晨光落下,碎了一地的粼粼金色的波光,李媽媽還猶自在屋裡守著容渢安眠,呼吸極慢,彷彿訓練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