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小兔說的話,山牛頻頻點頭,他大多數時間都在工廠中穩定地上下班,他能理解小兔的種種顧慮。
可山馬氣哼哼地瞪著小兔,他是山豹那些茶樓中的“鎮場小霸王”,很多亡命之徒都要對他畢恭畢敬,他雖願意聽長輩的話,但犯起倔來,只有山豬能鎮住他。
一個讓他佩服得五體投地的人,怎麼可能會被拒絕?看著山豬受挫,簡直比他自己受挫還難受。要不是小兔算是他們看著長大的妹妹,可能已經把小兔打個半死,或者捆起來扔到山豬的床上了。
小兔慢慢向後退著,山馬還要再攔,山豬一把拉住山馬,厲色制止他。
可拉住了山馬沒拉住山貓,山貓難得嚴肅地對小兔說:“你就不能幫我哥分擔一些煩惱?就算他從前做了很多錯事,可他對你真心實意的好,就不能給他一個追尋幸福的機會?你不能只顧自己過得輕鬆……”
“你這麼勸我,還有沒有良心?別的不說,阿玲還在照顧你們的父親……”小兔不敢反駁山馬,因為山馬是個做事只憑喜好不計後果的傢伙,但可以和山貓講講道理。
可山貓竟然也不講理了,打斷小兔要說的話,大聲說:“這算什麼呢?實際上是我爸在照顧阿玲一家人,要不是為了他的大仔乖孫子,他早就攆走阿玲了。你要是嫌麻煩,以後你和我哥不回紅苕市就行了,阿玲她願意守活寡就讓她守唄。你也太死腦筋了,這都什麼年代啦,還會逼你回老家和阿玲分什麼妻妾嗎?”
這樣無理的話,山馬居然表示贊同,山牛和山豬皺眉沉思著也沒反對。
可小兔沒辦法認可,或者是大多數正常人都沒辦法認可。小兔能想像得到,她的女同學會覺得山豬是不負責任的人渣;她的姑媽和表姐們會罵小兔下賤小浪貨;而王嫂這些對山豬有成見的人,會覺得山家兄弟是逼迫小兔的惡霸……
山貓毫無愧色的那麼說,是他從小到大很多事都由山豬幫他擋著,而他和父親有很多矛盾,在他心裡哥哥的地位高於父親,看著哥哥苦惱就巴不得有什麼辦法能讓哥哥開心。還有他自己也有點小私心,他想擺脫阿玲妹妹阿豔對他的糾纏。
沒辦法講理了,小兔乞求的目光看向山牛,或許他還能幫幫自己。
山牛攤了攤手,看看其他幾個兄弟再說:“小兔,你也不該把事做得太絕。你看法律都沒規定結了婚不準離婚,再說他們還算不上結婚呢。你可以先讓三哥冷靜處理好問題再來找你,怎麼可以潑他涼水呢?雖說最後沒潑上身,可讓他心裡發涼呀……”
“是我錯了。”小兔低下頭小聲說。認錯吧,跟經歷不同、觀點不同的人無法講明白道理,還是服個軟,早些脫身為妙。
“你沒做錯,別聽他們亂說。快回宿舍。”山豬揮手讓她快走,又讓山貓帶山馬和山牛去辦公樓那邊的寢室。
見小兔拎起水盆就小跑著離開,山馬還想再阻攔,山豬扣住他的手腕,聲音很小、語氣很冷地說:“再敢管我的事,小心我翻臉。”
小兔跑回宿舍,破天荒地沒洗漱就爬上床,用薄被緊緊裹住自己。山馬和山貓的話不斷在她腦海中盤旋,她無意識地自言自語:“我沒做錯、沒做錯……就是錯了、就是錯了……忘恩負義的薄情丫頭……理智一點才是真的為他著想……”
有些事情,只是一邊倒的表示反對還好些,比如故事中常有富家公子與窮村姑相戀,招來家族反對的情節,小兔理解不了為什麼別人說這事很慘,這有什麼可慘的?既然反對,那就分開好了。
可能是小兔少了同情心,才招來報應,落到有人反對又有人支援的境地,弄得無論怎麼做都是錯,自己都和自己的靈魂撕扯打架。
第二天一早起床,小兔用冷水洗了好幾次臉才讓眼睛看起來沒那麼腫。
她託王嫂借了輛腳踏車,趁著天還沒有完全亮開,準備騎車下山去道鳴鎮,到了鎮上再寄放腳踏車,搭班車去崇喜市,這樣可以少驚動其他人。
剛鎖好宿舍門,推車下了臺階,就聽休息室裡電話鈴響起。
小兔去接起電話,是兔媽打來的,說是兔外婆生病住院了。
兔外婆的身體一向不好,近來又因為么舅的事傷心慪氣,加重病情。
么舅和冬舅媽鬧離婚,外面找了個春舅媽,春舅媽懷孕了,但沒條件把孩子生下來,就去墮胎,醫療設施又不好,差點兒一屍兩命。
兔外婆平日裡踩死只螞蟻都得念半天佛,如今么兒子竟然做出那樣的事,聽了這件事就在電話裡大罵兒子一通,罵著罵著就暈倒了。
對於么舅與兩位舅媽的事,小兔也知道一些,冬舅媽比么舅大一歲,為了照顧老人孩子,除了做農活外,農閒只能在附近小廠打工。那些小廠工資低,么舅是從新疆到沿海,天南地北去打工。
他們有時一年都難見一面,本來當年就倉促結婚,後來更是相處如陌生人,惟一的感情紐帶是兒子大龍。
春舅媽只比小兔大兩歲,比么舅整整小了十四歲,小兔覺得自己和山豬相差十歲都有代溝,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好上的。
而且,小兔還知道冬舅媽也有另外相好的人,那是一個遠房舅舅,那個遠房舅舅的老婆跟別人跑了,因常常幫冬舅媽做農活而好上了。
這些事,兩年前就傳出風言風語,但一直瞞著小兔的外公外婆,現在突然鬧開了,兔外婆肯定受不住刺激。
想著這些,小兔沒聽清兔媽還說了些什麼,揉了好幾次耳朵後才聽到兔媽很小聲地說:“兔兒……你有沒有多餘的錢啊……你么舅給的錢都是你冬舅媽管著,她只拿了五十塊出來……你爸只給了我三十塊……”
和大多數家庭由女人管錢不同,兔爸很摳錢,兔媽買菜的錢都得細說買了些什麼,稍有不對的地方,兔爸得盤問半天。
這都是那些姑姑們教兔爸這麼做的,說是兔媽的孃家窮,怕她顧了孃家把自己家拖垮。
“媽,你莫著急,我還有事要辦,你先找人借點錢應付醫院,我下午給你寄三百。”小兔眼神呆滯地結束通話電話。
騎車、坐班車、等車、轉車,小兔頭昏腦漲,亂麻似的雜事在心頭盤繞。
她想起晃過一眼的什麼電視劇,女主為了養家,十九歲出來找工作,很怨憤地對不給撫養費的土豪父親說,要不是父親不管她,她就該在大學讀音樂系,而不是在歌廳賣唱。
可能寫劇本的作者不知道,很多小兔的同鄉夥伴都是十六歲就去外地打工。
這還是普通情況,更特別一點的有十三歲生娃,十五歲在街頭亂鬥中被砍死,十七歲就拉幫結派弄出搶劫團伙之類……
所以,十九歲去賺錢養家,實在沒什麼可怨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