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帶著陳國師走向兵部大堂,感慨道:“不用與大綬朝直接開戰也好,能少死人終歸是好事。”
與外界所想像的不同,真正知道戰場和戰爭意味著什麼的兵部老人,反而不喜妄言用兵。
陳平安沒有在兵部衙門久留,待了不到半個時辰,只是在官廳,聽過了一大撥兵部諸司主官、郎中們的彙報,問了他們一些關於鎮戍、驛傳和兵籍事務,按照老尚書的行程安排,接下來還要邀請國師會見一批被他說成是年輕有為、做事極有章法的主事、員外郎,再接下來還可以去趟一處不在南薰坊的下屬衙門,別看那座衙門小,其實老重要了,之後一起返回南薰坊,差不多該吃午飯了,就在兵部開個小灶,以茶代酒……結果陳平安笑著詢問老尚書一句,要不要我把國師府搬過來給你們兵部衙署當鄰居?
拄著柺杖的老尚書,樂呵呵說我倒是不反對,可惜戶部未必肯啊,兩位年輕力壯的侍郎,還有一大幫兵部官員們,鬨堂大笑。
好些兵部無法近距離見著國師的年輕官員,必須留在屋內,當他們看到國師身邊那位“侍女”身影的時候,但凡尚未婚娶還打著光棍的,真是個個心動,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隨後陳平安去了一趟位於南薰坊最南邊的鴻臚寺,除了容魚,身邊也無隨從、官員陪同,走在千步廊街道上,所以當國師走到鴻臚寺衙署大門口的時候,寺卿晏永豐單獨快步走出,領著國師在衙門逛了一圈,別看鴻臚寺是座表面上的清水衙門,其實官吏多達五百人,大概這就是昔年大驪一國即一洲的上國風範,浩然十大王朝,就只有北俱蘆洲大源盧氏王朝的鴻臚寺衙署,不到兩百人,作為浩然第一強國的澄觀王朝更是多達千人。
澄觀王朝的第一,作為第二的大端王朝,朝野上下沒有異議,就連大驪朝廷對此也是服氣的。
當時中土文廟決定跟蠻荒正式開戰,最早也是最出死力的兩個王朝,就是大驪宋氏與這個澄觀王朝。
而澄觀王朝的皇帝,更是第一個親自去到蠻荒的浩然君主。他好像毫不介意,澄觀是不是會跌了名次。
外界並不清楚,這位極得民心、雄才偉略的皇帝,曾經設定在蠻荒的大帳之內,手拎一把制式戰刀,狠狠戳在蠻荒地圖之上,劃拉出一條路線,對著自家的數支邊軍主帥、悍將們下達了一條死命令,“吾國邊軍精銳全部在此,可做浩然矛頭,打穿蠻荒!”
澄觀王朝的年輕皇帝,名叫黃莽。
也不曉得某位一貫心大的青衣小童,將來路過澄觀王朝,見著了那個“黃莽”,會不會舊態復萌,不長記性,勸他改個名字?
還劍湖那邊,竹素的出關,比起寧姚的預期竟然要提前一個時辰。
竹素也覺驚訝,順利得無法想象,彷彿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牽引,就是字面意思的那種有如神助。
寧姚很快了然,說道:“因為你是落魄山一脈的譜牒修士。”
譜牒錄名,祖師堂敬香,便是一種昭告天下,是道心與天心的相通。
竹素恍然,她這種劍氣長城的本土劍修,對於譜牒身份、祖師堂錄名,曾經是幾乎沒有任何感觸的。
寧姚說道:“我馬上要去龍泉劍宗的猶夷峰,你可以繼續穩固境界,之後自己返回龍象劍宗。”
竹素點點頭。龍象劍宗總不能被青萍劍宗比下去。
謝狗手持行山杖,大搖大擺御風來到湖邊,交給寧姚一把古鏡,說是山主託付小陌去碧霄道友那邊討要而來的“份子錢”,就以寧姚作為山主夫人的名義,送給劉羨陽、賒月這雙即將成親的道侶作為賀禮。
原來上次老觀主從小鎮河邊收走了那片青崖,在皓彩明月道場之內,蒙塵已久的遠古重寶,已經被老觀主煉化為原貌,是昔年龍女本該作為最重要嫁妝之一的月宮鏡。這把青銅古鏡背面有一圈銘文,古篆刻有“一點靈犀,萬古精神”,裡邊藏有一輪品秩極高、近似於古天庭“初稿真跡”的明月。
這便是當初賒月來到浩然天下苦苦追尋的大道契機。
煉製古鏡的最終結果,老觀主是比較滿意的,只是先前與小陌喝了頓酒,還沒捂熱便將古鏡送出去了。
對於道場名為落寶灘的碧霄洞主而言,也算不得什麼割愛,天底下的好物件,他這輩子見過的,過手的,多了去。
寧姚將古鏡收入袖中,謝狗瞥了眼竹素,點點頭,“終於有點劍仙樣子了。”
竹素以前還有些忌憚“遠古白景”的赫赫兇名,更擔心她來落魄山是不是另有圖謀,如今算是真相大白,竹素內心十分佩服謝狗的選擇,敢愛敢恨,有取有舍,不愧是白景。
謝狗急匆匆告辭離去,說要趕去拜劍臺那邊,需要跟大公無私的郭盟主與一個只會溜鬚拍馬的奸臣碰頭議事。
寧姚沒覺得有什麼奇怪的,竹素難免彆扭不適,難道說是因為自己的境界還不夠高,所以無法理解“前輩白景”的思路?
隨後寧姚御風去往北方,竹素留在湖邊,這位女子劍仙幽幽嘆息一聲,還好,沒有第三次讓道於隱官的事情發生。
拜劍臺那邊,郭竹酒難得如此眉眼飛揚,原來師父讓她去國師府當差一段時日,算是補上符箐的缺口,這可是她的老本行啊。
見自家盟主心情大好,白髮童子眼神誠摯道:“盟主,你去別處高就了,跟隨隱官老祖建功立業,小的們怎麼辦?!咱們這個幫派沒了主心骨,天都要塌了啊……”
謝狗有些佩服這位副舵主的臉皮和話術,真肉麻,賊噁心。
箜篌既是編譜官,她還曾是落魄山歷史上的第一位雜役弟子,也是今天之前第一位、唯一一位外門弟子。要說如今已轉人身的白髮童子啥感受?能有啥,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