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銅倒是不覺得仙師有必要矇騙自己,便信了。既然婦人為了自己連命都捨得不要,自己沒理由捨不得一顆神仙錢。
此刻婦人挑眉,嫵媚一笑,豔福不淺的漢子便知新花樣等著自己了。
其實漢子那本書中還有一顆小暑錢。漢子心領神會,可作私房錢!
肯定是一位居家時便要囊中羞澀的過來人!
難怪陳仙師這趟外出遊歷,走得不急不忙的,如此從容。
在山外道上,與那山中舊宅方向,現如今習慣了素面朝天的婦人,斂衽施了個萬福,漢子遙遙抱拳致意。
急匆匆的昨天,慢悠悠的明天,身在其中,一頭霧水。帶著謝狗,來到雲巖國邊境線,陳平安走在一處五座陡峭山峰如手指觸控青天的山脈綿延處,山水形勝之地,仙家風範的舊址頗多,山中留下不少破敗不堪的宮
觀廟宇、煉丹煉藥痕跡,可惜如今靈氣稀薄,混淆渾濁煞氣,不宜重新開闢道場。
之所以來此一觀,是因為陳平安發現山中有一點神光熠熠,忽明忽暗,分明是建有淫祠的跡象。
陳平安說道:“若覺無聊,可以自己隨便逛。”
謝狗問道:“咱們繞路來此,是要看看本地山神的做派,是正是邪?再決定幫襯一把,還是將其封山禁絕?”
若真是如此,她是半點不覺無聊的,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陳平安給了一個古怪答案:“想看的東西,要更多些。”
謝狗瞥了眼山主的側臉,想了想,她還是沒有多問。之後在本地山神所轄地界,瞧見了一撥外出歷練的年輕修士,謝狗豎起耳朵,聽他們閒談內容,是出身幾個有世交關係的山上門派,十幾人相約一起,要去雲巖國京城,魚鱗渡那邊有處臨時籌建的師門產業,可供歇腳。那幾個門派的名字,陳平安都沒聽說過,看得出來,這支隊伍沒有護道人,境界最高的,是位洞府境的紅臉漢子,矮小精悍,布衣草鞋,雙目炯炯有神,名叫趙鐵硯,腰別一枝銘刻雷部符?的鐵鐧,算不得法寶,屬於靈器中品相較好的那種,對於小門小派而言,估計是一件世代相傳的鎮山之寶了,果不其然,在一處昔年仙師煉丹玉井遺蹟旁,陳平安多聽了幾句閒談,漢子是個門派的掌律,道齡不長,就是面相顯老,所在門派是一條旁支道脈,如今總共也就兩個輩分,因為早年那條主脈諸多祖師爺和嫡傳、仙裔家眷們,都帶著神主、掛像和所有值錢物件,跑去五彩天下避難了,所以漢子的這個掌律,當得輕鬆,反觀掌門師兄和管錢的師姐,他們這些年到處求奶奶高爺爺,去各國四處化緣,燕子銜泥似的,帶回些金銀,師姐每次回
山,叫苦不迭,說這日子沒法過了,如果門派還想要再收三代弟子,她就真只能去做出賣色相的皮肉生意了。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掌門師兄就讓他藉機出趟遠門,看看有無掙快錢的門道,順便結交幾個家底豐厚的山上朋友。至於同行遊歷的門派弟子,也都不寬裕,若真闊綽,他們早就乘坐仙家渡船了,說是歷練,其實就是相互抬轎子,爭取當那小國的朝廷供奉,或是顯貴人家裡邊
當客卿,他們在遊歷途中,一聽說哪裡有鬼宅凶地,妖魔作祟,精怪害人,就趕緊往那邊趕路,
免得被同行們搶了買賣,個個都想要把自家門派的一塊金字招牌立起來,願意替天行道,擅長降妖除魔,長久以往,只要將名氣打出去,門派就有了口碑。只是桐葉洲經過這麼多年的持續搜山,再想要找到幾頭蠻荒妖族餘孽,並不容易了。尤其是等到開鑿大瀆一事興起,一洲中部山河,本土妖族修士都不敢觸黴頭,紛紛搬遷了事,自然是要大罵青萍劍宗、玉圭宗、大泉姚氏這些個罪魁禍首幾句的,因為那個姓陳的外鄉人,他是青萍劍宗的上宗之主,聽說此人與那位姚氏女帝是舊識,便編排起這對同齡男女的脂粉故事,內容嘛,肯定是怎麼香豔旖旎怎麼來,書商版刻成冊,銷量不差,薄利多銷,竟然還真成了一條財路,一些個
規模不大的野路子仙家渡口,都賣這個,或者乾脆被某些順帶做不正經生意的仙家客棧拿來送人。
陳平安好像在等人,也可能是等事,就給了謝狗一個建議,“聽說桐葉洲南部,出現了一處無主的秘境,你可以去那邊瞧瞧。”
好像是一處遠古金仙的私人道場遺址,瓊樓玉宇,恍若帝王宮闕。古來仙人煉丹處,不是羽化留玉井,便是荒草沒為洲。
根據如今洩露出來的小道訊息,那處遺蹟,不管是碑文內容還是崖刻文字,口氣都很大。
比如山門所立石碑,其中便有“授君不死方,可以煉精魄。陰陽烹五彩,水火煉三花。”
服丹飛昇,上古歲月裡,還有幾個有據可查的真例項子,上古以降,三千年多年以來,好像就再沒有人完成這樁壯舉。
所以關於這座傳聞有可能有一瓶仙丹的遺蹟,玉圭宗那邊已經有所動作,視為了勢在必得的囊中物。
可能唯一的變數,就是聽說太平山黃庭也去了那邊……碰運氣。
至於崔東山和青萍劍宗那邊,反正暫時還沒給自己任何訊息。
謝狗直截了當問道:“山主是對那處秘境的歸屬,有點想法?”
閒逛就算了,要說以次席身份,為自家山頭建功立業,謝狗不介意跑一趟,反正是奉旨行事,百無禁忌嘛。
如果山主都覺得可以爭一爭,那就肯定可以爭。
山主做事,還是老道的。陳平安笑著搖頭,“只是怕你在這邊悶,就讓你出去散散心而已。山上早就證明了,這類地界,得看緣法,不然就跟男女婚事差不多,強扭的瓜不甜,到頭來鬧得
一地雞毛。”
謝狗故作驚駭狀,“山主點我呢?屬下可是有哪裡做得不對的地方?”
陳平安無奈,這都跟誰學的。謝狗雙手抱住後腦勺,疑惑道:“總想著把我支開,不會是有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要做吧?說句大實話,我可是心向山主的,不該看的絕對不看,不該說的絕對不
說。”
陳平安解釋道:“只是想著你這樣的境界和道齡,什麼沒看過,總這麼跟著我瞎跑,肯定會感到枯燥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