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苓施了個萬福,“陳先生只管拭目以待,以後我與蔣泉一定會奉公守法,在江湖在山上,都會力所能及做些善行善舉。”
陳平安點頭道:“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我們都各自努力,以善因結善果。”
再一伸手,陳平安將那留在觀內牆根的琴囊和一袋子錢都馭到山門口,陳平安笑道:“錢不多,你們別嫌棄,買山錢也好,買書錢也罷,多少是我的一點心意。”
顧苓伸手去接過那隻棉布包裹的琴囊,蔣泉就伸手去接過錢袋子。
不曾想陳平安唉了一聲,“不像話,你們既已成家就該立業了,女子得管錢,顧苓,該拿出一家主婦的風範了。”
顧苓懷捧琴囊,趕忙將那錢袋收入袖中,不忘轉頭看了眼蔣泉,夫君內心可有不甘?
蔣泉識趣得很,立即點頭表態道:“你管錢,必須你管錢。”
陳平安笑道:“按照我家鄉那邊的說法,女子眉眼高是有福報的,誰娶進家門就是誰的幸運,只要夫妻之間不成天吵架,就一定可以家宅興旺,光宗耀祖。蔣泉,要惜福啊。”
顧苓笑得不行,才知陳先生原來如此善解人意且言語風趣呢。
蔣泉更是笑聲爽朗道:“借陳先生的吉言,我蔣泉肯定惜福!”
陳平安轉頭望向主動來此“救人於落水井中”的袁黃,打趣道:“那張符籙果然沒白送,種宗師先前那句評語,可謂一語中的,袁黃真是一位從古書上走出來的人。”
袁黃微笑道:“長者賜不敢辭,說到底,還是陳劍仙識人之明。”
陳平安咦了一聲。年輕人不去落魄山學拳真是可惜了。
袁黃這小子好像與落魄山的風氣,天然相宜?
陳平安想了想,說道:“袁黃,烏江,你們倆哪天有跟高人學拳的想法了,就去狐國那邊,找國主沛湘知會一聲,落魄山那邊可以幫你們多安排幾個選擇,放心,不一定非要你們跟落魄山武夫拜師學藝。浩然天下九洲,止境武夫不多,卻也不少,這些宗師性格各異、脾氣不同,但是都很惜才,我恰好認識幾個,屆時只要你們雙方投緣,就可以敬茶喝茶,就此有了個師徒名義,以後造化如何,最終武學成就高低,各憑自身本事。”
烏江咧嘴笑道:“這敢情好!”
不曾想身邊袁黃笑道:“我如果真要找個師父,尋明師學好拳,肯定也是找陳先生,除此之外,別無他想。”
烏江倒抽一口冷氣,我了個乖乖,袁黃這廝可以啊,自己怎麼就沒有想到可以如此拍馬屁?!
陳平安笑著搖頭道:“不湊巧,武學一道,我已經有關門弟子了。”
“那就不需要師徒名義,我就當只是找陳先生學好拳,不是什麼拜名師。”
袁黃毫不猶豫說道:“再說了,哪天陳先生也覺得我是可造之材,起了惜才之心,改變主意肯收我為徒的話,其實不用更換關門弟子,讓我的那位未來小師弟委屈點,多出個名義上的小師兄便是了,私底下我喊他師兄都無妨。”
別說是一驚一乍的烏江,沛湘和蔣泉顧苓幾個都對此人刮目相看。
陳平安忍俊不禁,點頭道:“好商量好商量,可以商量的。”
烏江嘆了口氣,“陳劍仙,我就算了,不在你這邊討這個巧了,跟各路宗師學拳可以,晚輩求之不得,但是換人拜師就免了,陶師父就是我的師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點江湖規矩還是要遵守的,既然宗師是人,習武不還是做人,做人總不能昧良心。”
陳平安笑道:“無心插柳柳成蔭,看來陶斜陽收了個好徒弟。”
心願已了,美夢成真,臨行之前,蔣泉看了眼周姝真,他欲言又止。他曾經受恩於敬仰樓,可別因為自己,連累了敬仰樓。
陳平安笑著點頭,示意他不用多想,只管寬心。
蔣泉和顧苓告辭離去。
陳平安目送這雙道侶踏波遠遊如鴛鴦。
袁黃聚音成線說道:“陳劍仙,是我急功近利了,見諒。”
陳平安只是問道:“如此心急,有更深的緣由嗎?是因為當年未能真正報仇?”
袁黃搖頭道:“當年就已經報仇雪恨,只是這一路行來,時常可見惡人當道,他們不是身著黃紫,位高權重,就是那些以道人自居的煉氣士,行為不端,或是管教不嚴,聲勢越來越大,別說江湖門派敢怒不敢言,就連朝廷和官府都管不了他們,再與鄰近祠廟同氣連枝,愈發根深蒂固,我這些年始終思考一個問題,有些惡行,地方上官官相護,高居朝廷廟堂上的將相公卿一死了之,談何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山上修道的練氣士,傳說更是歲月悠悠,是不是過了大幾十年或是整整一百年,曾經遭殃的陽間舊人都死了,當年舊事一樁樁一件件,只要無人追問,就都算翻篇了?眼見不平事太多,我心裡邊不痛快,思來想去,好像就只有學拳境界更高、出拳時手腳力道更重,才算一種不得已而為之的解決之法。”
“我們邊走邊聊。”
陳平安雙手籠袖,笑道:“如果你和湖山派高君之前見過,今天大木觀廣場和落花院兩場議事,肯定都會有你的一席之地。”
袁黃赧顏道:“陳劍仙謬讚了。”
“正兒八經討論事情的時候,我這個人從不輕易夸人。以後相熟了,你就會知道我這句話的所言非虛。”
陳平安笑道:“在回答你這個問題之前,我也有個問題要你回答,你不用計較對錯,只管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如何?”
袁黃沉聲道:“請陳劍仙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