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勉忍俊不禁,摸了摸少女的腦袋,餘瑜嚷著放肆放肆,轉過頭,嘴上哼哼哈哈,朝皇后娘娘打了一通拳法。
宋和笑道:“寶箴,這次返鄉,你記得抽空與簡豐見一面,他好歹是一州窯務督造官,到槐黃縣不是一天兩天了,總這麼不得其門而入,也不是個事。行了,你留步,我跟趙繇繼續趕路。”
簡豐是京城世家子,接替曹耕心擔任正四品的督造官,結果到了小鎮,處處碰壁,踩了不少軟釘子,處境比起當年的小鎮首任縣令吳鳶,好不到哪裡去。簡豐還是心氣高,打心底瞧不起遊手好閒的曹酒鬼,其實在大驪廟堂中樞的明眼人看來,遠不如曹耕心那麼“舉重若輕”,皇帝宋和對簡豐這些年在督造署的作為,不太滿意,只是他總不能親自教簡豐怎麼當官吧,剛好李寶箴要回鄉一趟,乾脆就讓這兩位天子心腹聊幾句推心置腹的言語,如果簡豐之後還是不見起色,宋和那就可以直接找李寶箴了。
李寶箴躬身抱拳,駐足原地,默默離去。
等到李寶箴悄然御風遠遊,趙繇收回視線,輕聲道:“織造局佐官朱鹿,她半路失蹤得有點蹊蹺了。”
宋和揉了揉眉心,說道:“能夠讓老車伕都含糊其辭的事情,深究無益,既然對方極有可能是十四境修士,文廟那邊做事,註定不會如此藏掖,想來想去,就只有那一位了。”
趙繇點頭道:“若真是他,合乎情理。”
朱鹿出自福祿街李氏,被陸沉帶走就說得通了。
宋和緩步而行,山清水秀,微笑道:“桃花梅花共杏花,片片飛落野人家。”
趙繇笑道:“山中野人何所有,滿甕新釀陽春酒。”
宋和突然問道:“我來這邊的訊息,瞞不過披雲山,趙繇,你說魏山君會不會通知陳先生?”
趙繇說道:“不好說。”
確實不好說。
並非答案的是與否,怎麼不好說,而是趙繇的身份,讓他不好回答這個問題。
皇帝笑了笑,也沒有為難趙侍郎。
從村口那邊繞出一位趕豬崽的村野老漢,約莫是見著宋和與趙繇走在路中央的緣故,豬崽兒叫聲連連就開始到處亂竄,宋和搓手,捲起袖子,低頭彎腰,試圖幫著攔阻滿路飛奔的豬崽兒,趙繇有樣學樣,張開手臂,一起跟著皇帝陛下堵路,結果覺得被幫了倒忙的老漢忍了又忍,還是沒能忍住,再這麼瞎攔下去,小豬崽們別說跑去田地裡,都快要往河水裡邊奔了,到時候你們賠錢啊?老漢急眼了,趕緊出聲讓那倆傢伙別忙活了,他自己好一通忙碌,好不容易才收攏起豬崽兒,宋和與趙繇便捱了一頓埋怨。
宋和連忙拱手搖晃幾下,用大驪雅言與老農道歉幾句,老農臉色好轉,嘟囔幾句,皇帝陛下便轉頭望向刑部侍郎。
這嚴州府,境內山陵縱橫,是典型的十里不同俗,百里不同音,所幸趕豬的老農與年紀輕輕的侍郎大人,一個聽得懂卻不會說官話,一個知曉土話卻不會說,倒是不耽誤雙方的溝通,一來二去,三人就攀談起來,他們腳邊就是一群臭燻燻的豬崽兒。等到皇帝陛下跟上車隊,進了車廂,餘瑜已經識趣讓出地盤,餘勉有些訝異,宋和與她解釋一番,自顧自爽朗大笑起來,心情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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睦州府的府城,也是鄆州州治所在。
一座同時掛鄆州道正院匾額的鳳鳴觀,今天來了三位身份清貴的重要客人,他們都來自京城。
兩匾同懸,意味著既是一處地方道觀,更是一座大驪崇虛局轄下的道門衙署。
一位手捧拂塵的老道士,仰頭看著道觀門外的對聯,捻鬚笑道:“道觀門面兒大了一倍,就是對聯內容嘛,氣勢輸了咱們不止一籌啊。”
一個相貌清俊的年輕道士調侃道:“洪道正,同為道正院,這種門戶之見,要不得啊。”
被稱呼為“道正”的老道士搖頭道:“我輩道士,修學好古,實事求是。哪來的門戶之見,你小子莫要上綱上線,在吳館主這邊給貧道下眼藥。”
居中而站的中年道士,笑眯起眼,點頭道:“對聯內容,是不如你們道觀那邊有嚼勁。”
門外三個不請自來的訪客,洪姓老道士,正是京師道正院的掌院道官。
年輕道士,則是道錄葛嶺,他還有個隱蔽身份,大驪地支修士之一。
他們所在京師道正衙署治所,所掛對聯內容,的確口氣不小,可謂古意盎然:松柏金庭養真福地,長懷萬古修道靈墟。
那座衙署門外,階旁立碑。立碑人是如今大驪崇虛局的領袖道官,他有一串的頭銜,三洞弟子領京師大道士正崇虛館主歙郡吳靈靖。
也就是這位名義上掌管大驪一國道教事務的中年道士了,吳靈靖,頭銜是“大道士正”,在大驪朝廷的分量,類似佛家的三藏法師。
吳靈靖並非大驪“本土”道士,祖籍在那寶瓶洲東南地界,昔年大驪藩屬之一的青鸞國,曾經住持一座籍籍無名的小道觀。
如今這個中年道士,卻是大驪崇虛局的領袖。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就是整個大驪王朝數十萬授籙道士當中,官最大的那個,沒有之一。
吳靈靖與前些年獲得三藏法師頭銜、同時住持大驪譯經局的僧人,屬於同鄉,一樣出自青鸞國。一道士一僧人,都是昔年大驪陪都洛京禮部尚書柳清風鼎力舉薦,道士來自青鸞國白雲觀,僧人出身白水寺。
很快有道士現身問詢,得知三人身份後,大吃一驚,趕忙領進道觀,與自家道正通知此事。
眨眼功夫,除了鄆州道正,還有兩位剛好在道觀內當差、議事的道錄,領著一大幫朝廷記錄在冊的本州道官,一起屏氣凝神,腳步輕盈,快速趕來拜見吳靈靖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