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墳頭就是那個娘娘腔窯工的,生前悽慘,好像沒有立錐之地,死了也沒佔多大地兒。
而他的侄女,就是蘇店,小名胭脂。
鄭大風相信蘇店離開浩然天下之前,肯定來過這邊,與相依為命的叔叔,說些心裡話。
鄭大風起身掏出一壺酒,蹲在墳頭,倒在地上,三次,倒完一壺酒。重新起身,隨手將空酒壺遠遠拋入河水中。
再次坐在田埂上邊,鄭大風深呼吸一口氣,以心聲喊道:“陸沉,我知道你聽得見,過來坐一坐。”
片刻之後,一個頭戴蓮花冠的年輕道士便出現在山腳,撒開腳丫狂奔上山,跑得滿頭大汗,一屁股坐在鄭大風身邊。
陸掌教抬起手掌,使勁扇風,氣喘吁吁道:“累死個人。”
鄭大風朝陸掌教伸出大拇指。
你他孃的都能一步趕來此地了,就不知道縮地山河到好哥們身邊?
陸沉笑問道:“大風兄弟,要給老弟指點啥事?說好了,太大的事情,老弟細胳膊小腿的,興許挑不起扛不住拎不動……”
鄭大風說道:“沒啥大事,就是想看一看胭脂那丫頭,遠遊臨行之前,說了什麼。”
陸沉倒抽一口冷氣,“這種勾當,老弟做是做得到,只是不太好吧?”
鄭大風伸手按住陸掌教的肩膀,笑呵呵道:“果然是幾天不見就生分了,當年咱哥倆一起去聽牆角……”
“打住打住,過往事就讓它隨風而散了吧。”
陸沉撥了撥鄭大風的手掌,紋絲不動,只得說道:“行吧行吧,老弟就卯足勁,竭盡全力,抖摟些山上手段。”
鄭大風這才收回手,片刻之後,漣漪陣陣,一個年輕女子在墳頭掛紙過後,就坐在他們“不遠處”,她雙手撐在田埂上邊。
蘇店離鄉之前,此地確實是她最後所見的故鄉風景,她與叔叔說了些心裡話後,最後哼唱起一支晦澀難明的古老鄉謠,即便是在小鎮土生土長的老人,可能都未必聽得明白。
有點像是與天祈雨的禱辭。
朝隮於西,崇朝其雨……
其雨其雨,杲杲出日……
肯定是那個名叫蘇旱的娘娘腔,在四下無外人之處,時常哼唱的曲子,蘇店聽得多了,就跟著學會了。
陸沉突然皺眉,鄭大風沉聲說道:“陸沉,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陸沉嘆息一聲,點點頭,“也別說什麼人情不人情的,就當欠我一壺酒。”
片刻之後,蘇店手持一件重寶,她身形一閃,便已遠去青冥。可就在這幅光陰畫卷當中,極為突兀地出現了一個身形佝僂的儒衫青年,雙手負後,緩緩上山,來到蘇店和墳頭這邊,他抬頭看著日頭高照,晴空萬里,自言自語道:“厭浥行露,豈不夙夜,謂行多露。豈不欲早暮而行,懼多露之濡已。以此比喻違禮而行,必有汙辱。”
“掌教者,看門人,是也不是?”
最後他笑言一句,揮了揮手,“膠車倏逢雨,請與諸生解。”
陸掌教的學問,不需多說,哪怕是鄭大風,當年在高人輩出的驪珠洞天裡邊,說他是“神華內秀,學問精深”,其實並不過分。
所以蘇店的祈雨內容也好,後邊這個古怪書生的言語也罷,他們兩個都聽得懂,至於其中深意,更是心中瞭然。
曾是女身,取名蘇旱。雨師燒火,豈不可憐。雨師祈雨,竟然還是求而不得。
人生常有苦處,叫人慾哭無淚。反而只能是嘻嘻哈哈假裝無所謂,故作雲淡風輕說著某些不容易。
就是這麼一個對世道滿是失望的男人,這輩子到最後,卻是希望打盹的老天爺開開眼,好讓某個無親無故的少年,一定要平平安安,好人有好報。
長久沉默過後,鄭大風與陸掌教異口同聲說出口三個字。
蹲在田壟旁,頭戴蓮花冠的年輕道士,雙手抱頭,嚼著草根,視線上挑看天,微笑道:“這天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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