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在場的時候,你怎麼不問?
陳平安哪敢繼續追問什麼,再問下去,肯定是要後果自負了。
陳平安突然內心一震,隨即釋然,因為李希聖已經告辭一聲,趕赴桐葉洲了。
小陌身形落在小鎮,跟著的謝狗疑惑道:“不直接回落魄山嗎?”
小陌說道:“找個路邊攤,吃頓宵夜再回。”
謝狗皺了皺眉頭,有點不適應了。
挑了個擺在小鎮主街的夜宵攤,小陌落座後,跟攤主要了兩碗豬肉薺菜餡的餛飩,從桌上竹筒取出一雙筷子,遞給謝狗後,輕聲問道:“什麼時候返回蠻荒?”
謝狗默不作聲,用袖子擦拭那雙竹筷,就像在賭氣。
等到攤主端來兩碗熱氣騰騰的餛飩,小陌這才拿了一雙筷子,說道:“別愣著了,趁熱吃。”
謝狗單手各持一隻筷子,分別戳中一個餛飩,放入嘴中,腮幫鼓鼓。這麼難吃,不付錢啊。
小陌細嚼慢嚥一番,緩緩說道:“我知道你並沒有剝離出魂魄,你一直是你,始終是白景。”
簡而言之,所謂的“謝狗”,就是一種蹩腳的偽裝。
謝狗板著臉哦了一聲。
小陌繼續說道:“如果是一種遷就,我覺得沒有必要。如果是一種嬉戲人間的姿態,可以照舊。”
謝狗問道:“那你覺得哪個更順眼些?”
“說實話,都不順眼。”
小陌一向以誠待人,停頓片刻,笑道:“但是我很佩服那個好像永遠在向前奔跑的白景,萬年之前是如此,萬年之後亦然。”
遙想當年,他第一次見到白景,是遠遠看到一位劍修,身陷重圍,出劍凌厲,最終卻是她站在一具親手斬殺的神靈屍骸之上,身材修長的女子,長長的頭髮紮了個馬尾辮,環住脖子,高高揚起腦袋,不知道她嘀咕了什麼,身形一閃而逝,劍光如虹,在空中劃出一道極長的弧線,大地之上雷聲大震。
謝狗神色複雜,只聽前半句,不覺得意外,但是小陌的後半句,反而讓她有幾分不自在了,便端起碗,喝了一口清湯。
餛飩不好吃,湯不錯。
等會兒結賬的時候,多給幾顆銅錢。
謝狗悶悶說道:“我並不知道如何喜歡一個人。”
這種狗屁倒灶的混賬事,比練劍難太多了。
讓謝狗自己承認某件事不擅長,並不輕鬆。
小陌說道:“別委屈了,你稍微設身處地,想想看我的感受?”
謝狗咧嘴一笑。最後是小陌結的賬,她也沒搶著付錢。
一起走在街上,謝狗顯然尾巴又開始翹了,嘿嘿說道:“小陌,我們要是有個女兒就好哩,嗯,就像小米粒那樣的,每天憨憨傻傻的,我們把她保護得好好的,不著急,一天天慢慢長大。”
小陌無言以對,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自認足夠撇清關係的話語,“你開心就好。”
貂帽少女雙手攤開,雙腳併攏向前跳著格子,自顧自高興著,“開心真開心。”
小陌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白景的畫面。
但是小陌卻沒辦法知道白景第一次見到自己,是何時何地。
畢竟雙方第一次正式見面,就是白景直白無誤說要與他問劍一場,再結成道侶,看著一頭霧水的小陌,當時白景還補充解釋一句,誰問劍贏了誰睡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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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外,陸掌教遠遠看過了熱鬧,便開始躺著御風,作臉龐仰天向後鳧水狀,確實是優哉遊哉。
結果就要被一個老道士抬腳踩在臉上。
陸沉趕緊一縮頭,躲過那即將壓頂的鞋底,翻轉身形再站定,嬉皮笑臉打了個稽首,“見過碧霄師叔。”
老觀主站在原地,譏笑道:“這種明知結果的熱鬧,有什麼好看的。”
有個小夫子,再加上那條青道的軌跡顯示,從一開始,蠻荒天下就沒想著跟浩然天下來個玉石俱焚。
否則重返蠻荒的白澤,也不會眼睜睜看著那兩艘“渡船”交錯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