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靈氣,一身精神,具乎兩目。這位金丹女修就當得起“明眸善睞”的讚譽,尤其是甘怡姐姐在笑時,還有兩個酒靨。
美。
甘怡一笑置之,山上山下的無賴漢實在是見多了,不缺眼前這麼一號人物。
鄭大風就要識趣告辭離去,跟簾櫳姐姐聊了半天,口渴舌燥的,打算去自家兄弟的北嶽山君府喝酒去。
不熟知歷史典故的人,即便是如今的朝廷史官,恐怕都不會清楚那艘“醴泉”渡船,對大驪宋氏而言,意味著什麼。
在大驪宋氏還是盧氏藩屬國的時候,每逢旱災,就需要與長春宮借調這艘行雲布雨的法寶渡船,再邀請長春宮仙師施法請雨。
可以說在大驪宋氏最為艱苦的歲月裡,這艘渡船每每在乾裂大地上空的出現,就是一種……希望。
故而最近百年的長春宮年譜上邊,不可謂不“滿紙菸雲、黃紫貴氣”。
因為除了大驪宋氏三代皇帝,經常蒞臨長春宮,當今大驪太后南簪,當年更是在此結茅隱居修養,關鍵是更有那位國師崔瀺,曾經親自參加過兩次長春宮女修晉升金丹地仙的開峰典禮,這在如今,是根本無法想象的事情,讓那頭繡虎參加某個門派的慶典?別說是新晉宗門,就算是神誥宗,雲林姜氏請得動?
那場正陽山觀禮,朝廷這邊也只是派出了巡狩使曹枰,更早的龍泉劍宗建立,以及劉羨陽接任宗主,都是大驪禮部尚書出面。
甘怡再次聽到了掌櫃簾櫳的心聲,猶豫了一下,以心聲與鄭大風說道:“鄭先生,有一事相商。”
鄭大風立即停步轉身,搓手笑道:“鄙人尚未婚娶。”
甘怡就當沒聽見,自顧自說道:“我願意將跳魚山轉售給落魄山,不知鄭先生能否代為傳話,幫我與陳山主知會一聲?”
鄭大風笑著點頭道:“好說好說,一定帶到。”
落魄山的近鄰,除了北邊作為自家藩屬山頭的灰濛山,還有三座,天都峰,跳魚山,以及扶搖麓,各有所屬。
只不過不同於衣帶峰,比較不顯山不露水,居山修士,都深居簡出,極少露面,尤其是天都峰,修士好像都禁足、閉關一般,幾乎無人下山。而且關於三位山主的身份,大驪王朝那邊雖然有秘檔記錄,卻從不對外洩露,而落魄山這邊,也無意探究此事。
每有御風往返於落魄山和小鎮,都會主動拉開一段距離,繞山而行。
不曾想其中這座跳魚山,竟然就是甘怡名下的私產。
簾櫳大為訝異,鄭大風竟然就這麼離開鋪子了。
走在街上,鄭大風微微皺眉,因為甘怡身上,帶著一股熟悉的遠古氣息。
補上魂魄的鄭大風,雖然沒有恢復某些記憶,但是他就像憑空多出了數種神通,而且每有所見,不管是人與物或景,就像手中突然多出一把開門的鑰匙。而甘怡的出現,就讓鄭大風無緣無故記起了一座歷史久遠的福地,在浩然天下消失已久。
這就對得上了。
當初米裕受魏檗所託,為長春宮出門歷練的一行人秘密護道,隊伍中有個名叫終南的小姑娘,年紀很小,輩分很高,帶隊護道的老嫗,才是龍門境,其餘三個少女,也都是長春宮一等一的修道好苗子,而且她們都是頭次下山歷練,照理說,帶著這麼四個寶貝疙瘩亂逛,一位金丹地仙都未必夠,怎麼可能只是讓一位龍門境當主心骨。
與此同時,這撥長春宮女修那場歷練,最重要之事,既然是要與風雪廟討要一片萬年松,好給一位大驪巡狩使滿意答覆,不說太上長老宋餘親自出馬,也該派遣宮主露面,才算合乎山上的禮數。
所以鄭大風就立即走了趟北嶽山君府的文庫司,調閱檔案,果不其然,給鄭大風找到了一條線索,有那麼一段時間裡邊,長春宮的所有地仙修士,全部失蹤了,或者用閉關的由頭,或者是對外宣稱出門遠遊了。
至於鄭大風為何如此上心,當然因為對方是女修如雲的長春宮啊!
浩然、蠻荒兩座天地接壤後,異象橫生,除了海上那艘夜航船,寶瓶洲這邊也有不少遠古洞天福地的破碎秘境,水落石出,比如其中就有那座虛無縹緲、隨水跟風一般流轉至寶瓶洲的秋風祠,單憑修士境界無法力取,只能是靠著下五境練氣士進入其中,各憑福緣獲得各種寶物,雖說已經有一些個幸運兒,得了些仙家機緣,按照山上的界定,這處來歷不明的寶地,目前還是一種虛位以待的無主狀態。
三個早就被大驪王朝內定的宗門名額,繼落魄山和正陽山之後,寶瓶洲又新添了兩座宗字頭仙府,位於雁蕩山龍湫畔的一座大寺,再就是仙君曹溶的道觀。接下來,估計就是那個暫時作為正陽山下山而非下宗的篁山劍派了。
當然不是大驪朝廷格外青睞正陽山,而是寶瓶洲需要一個新的劍道宗門,並且這個嶄新宗門必須位於舊朱熒王朝。
其實正陽山自己都已經死了這條心,卻不知下宗一事,屬於柳暗花明又一村。世事多如此,自以為最為接近時,反而漸行漸遠,自以為遠在天邊時,卻又唾手可得,不費功夫。
此外作為寶瓶洲宗門候補之列的長春宮,老龍城,神誥宗以清潭福地作為根基的某個門派,雲霞山等,都在大驪王朝的舉薦名單之上。
喜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今天就是最好的例子。
鄭大風在街上見到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身邊跟著個侍女模樣的年輕女修,看似主僕的兩人,正在閒逛牛角渡包袱齋。
只是鄭大風要立即走一趟披雲山,著急見魏檗,就沒有上去搭訕,正經人誰會隨便在路上見著個好看女子就湊近呢。
鄭大風一個驟然停步,咦,這姑娘竟然還是一位劍修?正經人不做點正經事,豈不是風流枉少年一般,所以鄭大風立即跟著走入那間自家鋪子,熟門熟路,開始介紹起裡邊的各色貨物,一聊才知道老人姓洪,來自寶瓶洲中部的一座地龍山仙家渡口,位於梳水國和松溪國接壤處,又有一座青蚨坊,而這個洪揚波,就是在那青蚨坊二樓坐館做買賣的,至於老人身邊的彩裙侍女,她自稱情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