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黃聰,是郭竹酒來到浩然天下後,見著的第一個皇帝。
陳靈均站起身,雙手叉腰,趾高氣昂道:“你說我那黃聰兄弟啊,那必須是一國皇帝啊,也沒點架子對吧,就是酒量差了點,其餘的,挑不出半點毛病。”
說到這裡,陳靈均苦兮兮道:“我已經把話放出去了,郭竹酒,回頭在老爺那邊,你能不能幫我說幾句好話啊?”
郭竹酒嗯了一聲,“必須的。”
陳靈均反而愣住了,“啊?你真願意幫忙啊?”
郭竹酒疑惑道:“我見著了師父,有一大籮筐的話要說,幫你說幾句好話而已,就是大籮筐裡邊裝個小簸箕,有什麼願意不願意的。”
陳靈均點頭飛快如小雞啄米,心裡暖洋洋的,差點當場熱淚盈眶。
真是十個不講江湖道義的魏山君,都不如一個俠義心腸的郭竹酒!
郭竹酒突然停下走樁,“找李槐去。”
陳靈均站起身,隨口問道:“去幹嘛?”
郭竹酒歷來想一出就是一出,腳尖一點,就躍上了牆頭,說道:“找李槐,讓他施展本命神通啊,大師姐說過,十分靈驗,屢試不爽!”
陳靈均聽得一陣頭大,曉得了郭竹酒在說什麼,是說那李槐次次在地上鬼畫符,寫下陳平安的名字,就真能見著自家老爺,陳靈均抬頭望向那個已經站在牆頭上的傢伙,說道:“李槐胡說八道,裴錢以訛傳訛,你也真信啊?”
郭竹酒身形如飛鳥遠去,撂下一句,“相信了,會掉錢啊。”
陳靈均琢磨一番,好像也對?
立即扯開嗓門喊一句,“等我一起!”
只是郭竹酒這個不走大門喜歡翻牆的習慣,真是教人一言難盡。
下次見著了她的師父,自己的老爺,自己一定要偷偷諫言幾句。
山門這邊以一隻符籙紙鳶傳信婁山祖師堂,紙鳶振翅,在空中劃出一道金黃流螢,直奔祖山。
既是傳信,更是報喜。
兩位暫任門房的年輕修士,一男一女,都是洞府境,不過都是黃粱派的未來希望所在,藉此機會,在山腳這邊算是一種小小的紅塵歷練。至於那位行事更為老道的真正看門人,前不久領著一撥觀禮客人上山去了,尚未下山。
那兩人滿臉漲紅,瞪大眼睛,少看一眼就要虧錢的架勢,使勁瞧著那一襲青衫。
這要是在山外偶遇眼前青衫客,真不敢認。
陳平安只得與他們微笑點頭致意,男子咧嘴,女子抿嘴,約莫是沒想好如何開口才算得體,就依舊沒有言語。
神誥宗,作為曾經寶瓶洲山上的執牛耳者,對一洲修士來說,當然是如雷貫耳的存在。
只是那個“秋毫觀”,還真從未聽說過。
而桐葉洲的雲窟福地,也是鼎鼎有名的,是玉圭宗那位德高望重的姜老宗主一塊私人地盤嘛。
這位倪仙師能夠擔任雲窟福地的客卿,又與陳隱官聯袂而來,肯定是一位道法極高的奇人異士了。
唯獨那個叫青同的女修,她自稱來自桐葉洲仙都山,就全無頭緒了。
“運去金如鐵,時來鐵似金。這黃粱派遇到了好時節,又算打鐵自身硬,至少三五百年內,高枕確實可以高枕無憂了。”
陸沉雙手籠袖,仰頭望向婁山祖師堂那邊,以心聲笑嘻嘻道:“聽說黃粱派的當代掌門高枕,還是一位劍仙?高掌門的這個名字取得好,真好。等到貧道回了青冥天下,哪天相中了個修道胚子,打算收為嫡傳,定要為他賜下一個道號,就叫‘無憂’。還要告訴他,或者是她,將來若是修道有成,能夠遠遊浩然天下,必須要來黃粱派這邊做客,與那個名為高枕的劍仙道謝幾句。”
陳平安斜了一眼陸沉。
陸沉有樣學樣,斜視青同。
青同倍感無力,我是比不了你們兩位,可我又不是個傻子。
青同當然也聽出了陸沉的言下之意。
陸沉回到青冥天下後碰運氣、看眼緣,未來新收的嫡傳弟子,這個未來會有個“無憂”道號的練氣士,即便修道路上無比順遂,破境一事,勢如破竹,可是此人想要跨越天下遠遊,那麼至少得是飛昇境大修士,然後來到此山,親眼見到高枕,親口與之道謝,這就意味著,黃粱派的高枕必須等得到這一天。
而一位修士,想要成為飛昇境,至少耗費光陰上千年,甚至是兩三千年,再正常不過了,就算此人是白玉京三掌教的嫡傳,根骨好,當師父的陸沉,也願意親傳道法、再將機緣和天材地寶一股腦兒往他身上堆,一千年,怎麼都該是一千年以後的事情了。
就說那位純陽道人,不也說了一句“得道年來八百秋,不曾飛劍取人頭”?
呂喦所謂的“得道”,是指自己結丹,而那不曾祭出飛劍的八百載寒暑,則是說證道飛昇之前的修行歲月。
此外如劍氣長城寧姚,蠻荒天下斐然之流,終究是一座天下獨一份的孤例。
由此可得,劍修高枕的修道歲月,不會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