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喝湯的時候,林至誠整個人小心翼翼坐在一旁,他有點試探的語氣說:“要去醫院嗎?還不舒服嗎?”
我把那些冬瓜全部塞進嘴裡面,還是覺得餓,我說:“再來一碗吧。”
林至誠有點無奈,他把碗接過去,幫我打了一碗,又是一副想跟我好好聊聊的語氣說:“周沫,你覺得如果我們在徐聞那邊居住,怎麼樣?”
我明白過來他又要繼續那個蠢話題了,我想了想,淡淡地說:“那裡經常有颱風,你不想自己被捲了就去吧,反正我不去。”
林至誠沉默了。
等我把碗放下,他了無生息地拿去洗了擦乾放好,然後過來拉我去洗手。
他把洗手液放在自己的手上挫出泡泡來,才覆上我的手來回摩擦,整個過程我都是漠然地看著的,直到他幫我衝乾淨,拿紙巾擦乾,又給倒了一杯水給我漱口。
我收拾好了之後,我說:“睡覺去了。”
我說完,直徑走回到臥室,爬上床蓋上被子。
林至誠很快尾隨了過來,他把燈一關,也是爬上來,他的手遲疑了一下,還是伸過來將我摟住,他說:“周沫,我們聊聊。”
可是我怕了這種聊聊。
我生怕他又會說出什麼讓我萌生退意的話,我生怕我好不容易拾起來的勇氣會被消耗殆盡,我還怕我對他的理解以及體諒會被瓦解,我也怕我們哪怕是這樣滿目瘡痍地擁抱在一起的現在,都維持不下去。
所以我把他的手推了推,我說:“我是病人,我不想聊天,我想睡覺。”
林至誠的手卻固執地覆上來,他的聲音低沉並且無力,他說:“我以後,除了工作必要,不會再與楊橋接觸,我會找張磊給她介紹好的心理醫生,我想這個時候,醫生比我有用。”
我忽然在腦海中想起了林老太太的話。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那麼殘酷,我有點跳躍地說:“林至誠,你心疼楊橋,是因為她患了跟你媽一樣的病麼?”
林至誠怔了怔,他帶著疑惑的表情看著我。
我把手擰在一起,有點不自覺地說:“林老太太跟我聊了一些。”
林至誠的手忽然縮回去,他以防禦的樣子把手抱在前胸,過了許久,他才慢騰騰地說:“不是,我早就忘了那個女人,我不記得她長什麼樣了,我也不知道被她抱著是什麼滋味,我更不知道我為什麼不能跟別人一樣有個能操心我的媽。”
他說完,忽然翻身過去,他的背對著我。
我沉默了一陣,也轉過身去與他背靠背,過了好一陣才說:“對不起,我後面不提了。”
可是林至誠的話,卻收不住了。
他不知道是在哽咽還是什麼,總之他的聲音有點斷斷續續:“我也痛恨我爸,他不是沒錢,他寧願給外面的女人大把大把地花錢,給這個供房,給那個買車,他創下的風流債不勝列舉,卻對於一個陪伴他度過患難生下孩子的女人如此冷酷無情。他是真的無情,那個給了他青春給他孩子的女人,在病怏怏地回來之後,不過是懇求拿錢點去看病,他卻一毛不拔,最終導致她要在那個家裡面尋短見。你說她在朝自己動刀子的時候想過我嗎?她肯定沒有想過,她那麼決裂地走了。很多血,順著牆一直流,濺得到處都是,捂不住,根本捂不住。她在死的時候都沒衝我笑過,她特別不合格,所以我為什麼要因為她而對跟她類似的人付出過多的同情心呢?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她有什麼值得我這樣做。她留給我的全是噩夢,除了噩夢還是噩夢。周沫,我一直沒有家,只有房子而已。”
我承認我見不得男人的脆弱,我隨即轉過身來,我將手伸過來半環住他,我說:“你還有我。”
林至誠忽然自嘲地笑笑,繼續說:“你是我用極度自私騙來的。不管我對你保證過什麼,我的保證已經一文不值。我保證對你好,卻成了最傷你的人,讓你最委屈的人。周沫,你為什麼不狠狠地罵我一頓?罵我無恥,罵我人渣,罵我自私,我都要比現在這樣好受一千倍一萬倍。你越是一副好欺負的樣子體諒我理解我,把委屈吞下去,我越是覺得愧疚覺得無地自容,我就越是心疼得不知所措,卻感到無力,覺得做什麼都不對。”
接下來,我不知道林至誠叨叨說了多久,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低到最後一點也沒有,我抵著頭痛支起來看了看,他雙手抱住,睡著了。
他的眉頭還是如同很多次那樣,擰起來皺在一起,似乎他有太多的煩心事,似乎他看不到明媚的太陽。
我似乎是嘆了一口氣,也可能沒有,想了想,最終給他拉了拉被子,然後小心翼翼地下床去,拿上手機,拿了一件外套披上走出去,帶上門,然後開啟了大廳的電視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