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筋疲力盡,茫然地仰起頭來看著天花板,有點自顧自地說:“你別碰我,你別把自己也弄髒了。我有多髒你不知道嗎,你不是都看了影片嗎?你自己都看到了,你都看到了,你全看到了。我這樣的人,竟然還有勇氣活著,我竟然還有勇氣自己一個人活著。”
林至誠的臉突兀地湊過來,他伸出一隻手捂住了我的嘴,他就這樣無助地看著我,特無助地說:“我求求你別再這樣說你自己了。”
我把他的手摘下來,我終於被惹出眼淚,在眼淚肆意的奔騰裡面,我就像一個遁走進了魔道的魔鬼一樣,我的心魔在扯著我瘋狂地叫囂,我無法壓制下去那些生生不息的悲哀。
我把頭低下去,我的眼淚成了一條無法泅渡我的江河,逶迤在我的生命裡面,哪怕它再洶湧,也無法渡我靠岸。
我又重新回到了僅僅屬於自己的世界裡面自嘲地說:“不管我說不說,我都知道自己是什麼,有些東西,根植盤旋在我的身體裡面,永遠也去不掉。曾經我以為噩夢醒來天就亮了,可是林至誠,你說為什麼天亮了還能天黑呢,就像那些噩夢做過一次又一次一樣,我逃不開,我曾經以為我可以的,但是其實我錯了,我錯得離譜,我的自信不過是建立在過度的自卑上面,我妄圖用那些微不足道的東西來掩飾自己的心虛。我很害怕被憐憫被同情,也卻往往如此,這樣的我都讓我自己覺得同情。像我這樣心理以及生理都不再正常的女人,我還有什麼資格去禍害別人。”
林至誠卻似乎像是沒聽到我這些話似的,他自顧自地說:“周沫,我們結婚吧。”
我終於花了很大的力氣掰開了他的手。
我坐穩之後,在微弱的光線裡面看著他輪廓有點模糊的臉,我就這樣慢騰騰地說:“林至誠,你放過你自己吧。你別再以為,我這樣是你害的,這跟你根本一毛錢關係都沒有。反倒是你,你現在這樣不敢像以前那樣蹦跳,是我害的。林正說得對,我真的是掃把星,我護不住我嬸婆,我護不住自己的孩子,你還因為我出了車禍,就連我唯一好的朋友吳開宇,也因為我而麻煩不斷。我就是一個掃把星,我還是麻煩鬼,我除了給別人製造悲劇,我什麼也不會。”
可是林至誠的手,就這樣再一次如同章魚一般纏繞上來,他就這樣狠狠地擁著我,就如同剛才的一句都沒聽到似的,置若罔顧地說:“周沫,我們結婚吧,嫁給我。”
我的眼淚依然奔騰,我覺得我是想造出另外一條黃河。
我不知道後面自己折騰了多久哭了多久,反正我累到極點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我的身上蓋著厚重的被子,而林至誠就披著一件大衣坐在地毯上靠著沙發,他的手捏成了拳頭狀,眉頭全是擰成結的樣子。
沒有太多遲疑,我小心翼翼地將蓋在身上的被子拉過去,想要給他蓋上,可是我才動一動,他隨即迷迷糊糊地睜開惺忪的眼睛望著我說:“醒了?”
外面雨還沒停,我還能聽到淅瀝瀝的聲音,我飛快地把坐起來說:“我回去了。”
林至誠卻伸手過來按住我說:“你先別走,你戶口本有沒有帶在身上?”
我裝作沒聽懂一樣嘀咕著:“我的包包在哪裡?”
林至誠卻繼續說:“我再問你一次,戶口本有沒有帶在身上?”
我也該是得多腦殘,才會帶著那個戶口本到處跑吧?
我當然沒有這樣說,而是把林至誠的手摘開,也確實是關心也想岔開話題,我就這樣兇巴巴地說:“誰讓你坐在地毯上的?醫生說了你得好好養著,你不會一個晚上都這樣坐著吧?你瘋了是不是?不知道回去臥室睡覺嘛?”
把身上的大衣扯下來,林至誠斂了斂眉,直言不諱地說:“我傷沒全好,抱不動你,讓你自己一個人在這裡睡吧,你一晚都在踹被子,我要進去睡了誰給你蓋上。”
我承認,我在三年前如此淪陷,跟林至誠張嘴就能擊中我的內心分不開。
而現在,也不知道好笑還是好笑,哪怕我的內心已經千瘡百孔滿目瘡痍,我也覺得,他這樣不經意卻能讓人感受到暖意的情話比那些我愛你我十分愛你我愛你愛到要死我愛你愛到沒你不行,動聽上一千倍一萬倍。
可是他越是這樣讓我動容,我越是不忍。
我越是覺得自己無法將自己晦澀的人生,強行加諸在他的身上,他可以遇到一個更好的,心理以及生理都正常的女人,他的人生可以有另外的驚喜。
而能陪伴他走過後面漫長而又漫長的日子的那個人,不會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