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故人入我夢(12)
宮長訣淡然地回看楊晟,毫無退避和遮擋。
楊晟只以為她耳根的是方睡醒時壓出的泛紅,猜她果然是在睡覺。
宮長訣道,
“玉塵今日病體拖延,讓陛下久等,當真罪該萬死,還請陛下恕罪。”
“只是陛下前來,不知是否尋玉塵有事相商?”
簡簡單單幾句話已然道明她生病遲到,看似有力,卻像是在責備楊晟,在如今她染病的時候仍舊來不請自來地打擾。
楊晟一聲深藍衣衫,長髮並未全部束起,而是隻束起上面一半,以玉簪挽之,看見楊晟這般束髮,宮長訣恍然間想起來,楊晟今年不過十九歲,確實還沒有到及冠之年,只是因為登上皇位,在登基大典之時,依著前制將及冠之禮一同加封。
楊晟此番模樣不像是一國之君,倒像是尋常人家公子,深藍色極沉穩,也帶著一股神秘與靜謐,楊晟本身氣質躁動喧鬧,深藍著身,卻是多了幾分大氣。
這段日子,楊晟給宮長訣的感覺已然顛覆許多,楊晟的字寫的極好,若沒有沉澱多年的氣度,決不能這般筆畫平穩,字字如刀,他也是曾經在元帝時期蟄伏多年的一隻猛獸,只是從來沒有現於人前,所以,一朝一夕乍現於人前時,要張牙舞爪來彰顯自己的存在感,要用這般浮躁急決的行事風格來掌控眼前一切。
宮長訣忽然就理解了為什麼這段日子裡,她對楊晟這般無禮冒犯,而楊晟能一直做到帶笑面對,不急不惱,這也許才是楊晟這麼多年來的常態,忍辱負重,韜光養晦,他們借楊晟的勢一步步掌控朝堂,可是這其中,有多少次,楊晟差點反客為主要掌控他們,這段時間,並不只是他們在推著楊晟走,楊晟也在推著他們走。
這段時間的急躁與膚淺,甚至有可能是楊晟為了迷惑他們,而偽裝出來的面孔,只有這樣,他們才能一直確信楊晟目中無人,容易掌控,從而一直幫著楊晟坐上大位。
可現在,楊晟的表現卻與從前天差地別,從未急躁過,極有耐心地一步步走,毫無疑問,之前那段時間裡的楊晟的樣子,不論是因為楊晟有意偽裝,還是因為確實初掌大權,暫時以張牙舞爪的面孔來適應一切。楊晟那段時間的模樣,都不是他真正的性情。
是了,一個能在破宮的前夕,只是看見楚冉蘅,便馬上懸崖勒馬不再選擇逼宮篡位,為什麼楊晟能這麼快下決定?
因為楊晟,從來就沒有信任過能幫他謀反的他們。
不信左晉,也不信步步為他部署的那些人。
楊晟無疑是清楚,那些人只是在利用他,而不是真正臣服於他,所以時時刻刻保持警惕。不敢輕易相信。
楊晟唯一的失算,是信任了關無忘,而如今,關無忘也露出過破綻,今日的楊晟,絕不再像之前一樣好糊弄了。
宮長訣思緒紛繁,她低頭垂眸,第一次,她覺得楊晟,竟是一個棘手的人。往後的大業之中,若楊晟強大起來,與他們對抗,未必楊晟就會輸。
朝堂與帝王的對抗,誰知道誰能贏?
朝堂人數眾多,大權在握,而帝王,卻是天子,大周的主人。
楊晟笑道,
“今日少有的好天氣,想和你出去走走,我聽說你從前喜歡聽書,如今不若也一起去聽書,現在風波過去許多,說書的也應該有新本子了。”
宮長訣抬頭,楊晟挑了一下眉,對她笑了,少有的少年氣。
“只怕玉塵抱恙,不能陪陛下前去聽書。”
男子清潤低沉的聲音響起,楊晟抬頭往門口看,笑意略微收斂。
宮長訣愣了一下,轉頭去看,楚冉蘅衣冠整齊,抬步入前廳,先向楊晟行禮,又與左氏一拜,可謂是禮數週全,看得宮長訣一愣一愣。
世子怎麼在這裡?不是回去了嗎,又來這裡幹嘛,現在已經夠亂的,橫插一腳,楊晟陰晴不定,藉機對他發怒又當何如,畢竟,一個是君,一個是臣啊。
楚冉蘅雖進門先行禮,氣度卻未曾輸卻,與楊晟疏離而冷漠,自是臣子應盡本分,對左氏卻是對親切的長輩才會有的拜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