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這樣的大事,若是有旁人在側,定然引得殿下和陛下懷疑,到時也就不利於他在殿下那裡謀事。
看來,與殿下身邊的奴才交好,也必是緊要,否則分不清時候,分不清喜怒地到殿下那裡去,怒及他也說不定。
林業想著,對李忠的態度就好了許多。
李忠也一如之前謙恭,始終低著頭答話。
林業不由地想,元帝和楊碌會交談些什麼,如今元帝又在交代些什麼?
是如何總攬大權,還是如何操縱朝堂。
林業如是想著,卻越發覺得楊碌是板上釘釘的繼承大統之人。
李忠行禮道,
“那老奴就不攪擾衛尉大人了。”
林業點頭,而李忠帶著笑離開,
李忠的笑容慢慢收起,手中握著飛鴿傳來的書信。
之前告知關大人楊碌之事,本欲提醒關大人防範楊碌下手作害宮家。沒想到,關大人卻囑託他一定要促成衛尉這場謀殺。
要確保衛尉能準確無誤,絕無猶豫的對宮家下手。
李忠隱隱能感覺到關無忘想借此做些什麼,但也猜不透所有。
這沉沉浮浮多少人事,李忠早已練就一雙火眼金睛,看得穿無數陰謀與算計。但這個年輕的廷尉大夫,卻讓李忠屢屢感到看不明白。
這樣的人,才是值得託付大事的人。
隔著斑駁失修的宮牆,李忠看見了宮牆那頭飛起的菸灰,還帶著一股燒紙的味道,顯然是有人在燒紙錢。
李忠站定了腳步,聽見那頭有人在低聲說話。
“皇長孫殿下原來對我極好,他本身就是一個極有涵養的人,不對人紅眼,也絕對不輕易動怒,以至於性格之中都帶著一些溫吞。”
“但是,他在面對楊元的時候,卻是毫不猶豫地衝上前去,為太子殿下擋下了劍。至死都沒有讓楊元碰到太子殿下一下,我以前一直覺得他唯唯諾諾,不喜歡他這個優柔寡斷的性格,有時候還會因為他這種性格覺得憋屈,無端端對他生氣,但那次宮變之後,我只恨自己從前不能對他好一點。他不是對所有人,所有事都這般唯唯諾諾的,大概他只對我這樣罷了。”
侍女初聞燕風華提及太子殿下四字,還以為是楊晟,而後才反應過來,說的是廢太子楊儒。
燕風華一身白衣站在樹下,樹已經掉光了葉子,嶙峋的枝椏向天際伸出去,彎彎曲曲,霎是可怖與悽妄。
燕風華笑,
“他如果沒有死,現在我們也該兒女繞膝了,秋山的慈微觀朝拜,我想和他一起去,藩王之間的宴會,我也想高髻華衣地站在他身邊。”
侍女道,
“娘娘,都過去了。”
燕風華垂眸,沒有眼淚,但風吹過來,像是能消噬她的痛楚,像吹乾眼淚一般。
“是啊,都過去了,他不會回來了,太子殿下被囚禁,最疼我的太子妃娘娘也死了。現在我孤身一人,待在這冰冷的宮殿裡,等著和他們團聚,看上去,這一切多麼可笑與荒誕。”
“我現如今的丈夫還沒死我就早早穿上了白衣,燒上了紙錢,架起了白幟。”
“此生若不親手殺了楊元,我都沒有臉去見長孫殿下,去見太子妃娘娘。”
燕風華慢慢握緊手,
“我一定要親手手刃楊元,讓他死在我手下,用骨血筋肉來祭拜他們。”
而宮宮牆的另一頭站著的李忠緩緩抬起了步子,依舊像從沒有聽見過一般,離開了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