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遠道,
“就不能不用名門望族?”
宮韞道,
“不用,則無法掀起驚濤駭浪。”
姚遠看著放在一旁的紅纓槍,
“就不能不這麼做嗎?”
宮韞端著碗,順著姚遠的視線看過去,
“大哥有大哥的理,他從不濫殺無辜,從不禍及百姓,可是他太軟弱,亦讓他折損數度,這是戰爭,不是談詩論詞,生死都是戰爭中常有,今日憐惜這幾個人,往後,難道還要憐惜那些士兵,想著那些人作為西青普通百姓的兒子,丈夫,父親計程車兵,一死必定傷及無辜嗎?”
姚遠道,
“若是非做不可,那便換成貪官汙吏也好。”
宮韞重重放下碗,
“這是戰爭,那些是你敵軍陣營中的人,是佈局謀篇要殺你的人,你替他們殺奸斬佞,不是他們的禍,是我們的禍,對他們仁慈,你只能等著他們反殺,把我們自己的百姓踩在腳下,而後肆意斬殺,你不願意殺他們,他們就會殺你的子民。”
“我也非生來心狠,但是當我第一次真正遇見這種情況的時候,我二十歲那年,因為我的一時心軟,放過那些細作,最後便只能眼睜睜看著我的子民被殘忍地斬殺,老幼血流滿地,孕婦開膛破肚,青少被斷頭剁首,斷臂殘骸滿地都是,我真恨不得拔劍自刎,一死為我的軟弱贖罪。”
“我們是敵人,天旨註定要對碰廝殺,他們殺我們,我們殺他們,雖然殘忍,卻本就是合情合理的,戰場上,沒有是非曲直可言。他們自相殘殺是違逆天意,我們對戰,卻是雙方交戰時早已預設之事,一份戰書送到,兩個國家從此就是不共戴天。”
“姚遠,婦人之仁不可取,你今日軟弱,會害死這些等著你救他們的大周百姓。”
“不是說今日你仁慈了,代價只有你自己的性命,若是真的這般,倒是隨你而去,可你身後站著千千萬萬的子民,你難道就不為這些大周百姓想想,他們到底會不會因為你對敵軍可笑的一時仁慈而死?”
姚遠看著那杆紅纓槍,沒有說話,只是硬朗峻黑的面上再無表情。
沈燁站在樹後,一顆心不斷下沉。
曾以為長安是一個博弈場,每個人都不知真假黑白,虛偽相對,原來,戰場也並非非黑即白。
他以為戰場就是乾脆利落,他一心覺得自己是正義一方,所以要為盛世太平斬除奸佞,故而參軍,但原來戰場也是一場看不清真假的博弈。
宮將軍沒有說錯,在大周的角度來看,宮將軍這麼做是對的,且必須這麼做,不這麼做,會害死千千萬萬的百姓,代價若只是自己的性命,放了也就放了,可是這是戰場,任何一刻心慈手軟都有可能導致灰飛煙滅,更不能拿著千萬百姓的性命為一時可笑的心軟承受代價。
可是在西青的角度上來看,這樣的行為卻是濫殺無辜,殘害忠良,逆天而行。
姚遠道,
“末將沒有更好的辦法,也知道,這恐怕是最省時省力的方法了,既然如此,便依著宮將軍所言。”
宮韞道,
“我對戰的是西青,不是西青百姓,我不欠西青三軍什麼,不欠西青廟堂什麼,但若是他日這些望族的後人來尋仇,我一定跪在墓前,自刎謝罪。”
“我為國而犯下的罪行,大義在前,不得不做,但我可以私自相償,用所有去補償,為一個國家擔下委屈和重擔,可這是國罪,他們殺我們的人是國罪,我們殺他們的人也是,紛紛擾擾,千百年來算不清楚,但就算是死,我也不能覺得自己是做錯了。姚遠,你明白嗎?”
姚遠道,
“末將能做的不多,只能同分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