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真是好香豔,那嫩白的一片肌膚似雪,正衝著張生而盡露,那宮家大小姐半露不露,衣衫掛在腕上,赤足而舞,用衣裳纏住了張生……”
宮長訣攏緊衣衫,步步垂淚,在大雪紛飛的長安街上孤零零走著,作為一個女子,最重要的便是名聲,她名聲盡毀,這輩子,她註定在絕望和痛苦中活著。
左窈青打著傘掩在她頭頂上,
“姐姐,雪這麼大,怎的穿得這麼單薄?”
宮長訣抓住左窈青的手,
“我毀了是不是,我此生都毀了是不是?”
左窈青一句“沒有。”卻已淚落如雨。
宮長訣面對著鵝毛大雪,跪倒在街上,
“所有人都知道我無才無德,知道我無媒苟合,以為我奸邪淫逆,以為我從裡到外全然汙濁。關於我的事情在坊間變成一個個不堪入目的故事,人人都道我宮家長女敗壞門風,認識我的排斥我,不認識我的向我口吐惡言,我尤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沒有人再願意同我說一句話,沒有人願意多看我一眼,我還有婚約時尚有人登門提親,如今我沒了婚約,眾人卻避我如蛇蠍,勿說旁人,就是那些曾經願與我結親的人家亦是如此,這世間,我註定要孤零零自己一個人走,揹負著所有的罵名與汙濁,不堪與中傷,你不必騙我,我知道我這一生盡毀了。”
左窈青半跪在雪裡,她雙眸含淚,
“姐姐,咱們回去吧。”
長安街,一夜雪落,紅顏蒼老。
她跪在大雪中,浸霜雪,只恨不得死在那場大雪裡。
往事如煙,宮長訣的眸子微紅,她握緊手中酒杯。
宮家長女,再不要無才無德,名聲敗壞,眾人唾棄。
眾人見宮長訣拿起了酒杯,都有些驚訝,往前未曾多見這宮家小姐,倒不知她才學如何。
宮長訣看著酒杯中漾著陽光的液體,緩緩沉聲道,
“梧桐巢燕雀,枳棘棲鴛鸞。”
眾人聞言,場上頓時鴉雀無聲,靜謐十分。
鴛鸞是傳說中與鳳凰同類,非梧桐不止,非練食不食,非醴泉不飲的生物,而宮長訣的這句詩中卻將鴛鸞放在了惡樹上,讓燕雀棲在了梧桐上,實是本末倒置。
這般的詩,到底牛頭不對馬嘴,到底宮家小姐在詩中的寓意為何?
眾人細思,方驚覺,眼前的這株鈴白菊不正是如此本末倒置了嗎?
眼前這株在春天綻放的菊花還是菊花嗎?
菊花之所以被傳為四君子,會被眾人追捧,會被文人墨客書寫千年而不朽,就是因為它經霜雪而傲枝頭的氣節,因為它此花開盡更無花的風範,如今沒了這季節時令的特殊性,這株菊花縱使再美,它也不是真正的菊花,因為它少了那份傲骨。
這不是正相當於將鴛鸞放在惡樹上一般本末倒置?
這般在春天開放的菊花只會磨滅菊花的品行,不僅不是良物,反是會帶偏正道之物,若是所有菊花都在春天開放,所有人都在安寧無憂中,再無人去經風雪,歷霜塵冰寒,這世間的情狀只怕會好逸惡勞,再無那堅毅的秋菊可傲世。
這般見解,實在精妙且深刻至極。
不知是誰先爆發出的一聲好,眾人忙反應過來,讚歎聲不斷,拍案叫絕者亦有之。
申行姝笑,
“沒想到妹妹竟有如此見地,我尋得這株鈴白菊時,父親便與我說過這樣的道理,說我這春時菊花不是好事,然我還是開了這場宴會,父親說,若是這場宴會上有破局之人,他定然要見見,我本以為不會有人注意到這一深層次隱含的東西,沒想到妹妹竟一語中的,當真是叫人拍案叫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