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瑪說,我的孩,天底下的人都要祈禱水之母,求她賜福,是她造了這個世界,並眷愛每個世人。
我說,水之母不是我的外婆嗎?她不眷愛我,讓我遠離家門,我為何要祈禱她呢?
眾人都盯著我看,那目光是嚴厲的。伊瑪在我耳邊悄聲說:盤瓠,你快祈禱。
我於是便大聲祈禱:我至聖至美的阿瑪啊,請聽我言,您愛我、養我,用香甜的乳汁哺育我,用香淳的麝香薰我入睡,用柔和的目光撫慰我,讓我得安寧,我是感恩的,請阿瑪依然愛我,我必報恩。
阿瑪聽後,呆了片刻,用唇輕輕碰觸我的額,並說:我依然愛你。
我姨父甚悅,說:中央之國的王子,感念我們的款待,這是好的。只是還須祈禱水之母。
我向阿瑪叩頭說:我吃完了,眼睛是困的。
阿瑪說,那你便去吧。
祈禱的事便沒人再提起。
就在這年夏天,阿瑪的花園建成了,她常在那剪修花草,那時,身上的裙角是提起的,掖在腰邊,露出腿部的肌膚,那肌膚是雪白的,照亮人的眼睛,那腿彎像河流,眾人見了都要讚美。我路過花園時,身後的兩隻手忽然就長了出來,這事讓勾容見到了。勾容對我姨父說,盤瓠是怪物,盤瓠有四隻手。
阿瑪說,沒人會有四隻手,請責罰那說謊的孩子。
我姨父也說,四隻手的人是沒有的。
勾容又受了罰,勾容從此畏懼於我,再也不敢與我作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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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摸鼎辨誣
到了十月,遠南的上空有成群的侯鳥飛來,遠南西邊的土蠻大肆掠奪的季節又到了。我姨父徵集了五千人馬,將要遠行,守衛國境。城裡上上下下,忙著一團。
藏果子女人這時病了,形容枯槁,奄奄一息,對我說:看呀,我的孩,我的王,你對我做了什麼呢,我陪了你七個月,就變成了魔鬼的模樣。
我說,你心裡可是有埋怨嗎?
藏果子女人說,不,從來沒有,只是我卻不能再侍侯你了。請憐憫我,許我最後一次吻你的全身吧。
我便讓這女子吻了我裸露的臉、脖子、胸腹、足,親完之後,她伏著身子,便死了。從她的胯下,爬出我第一個兒子。他渾身浴血,精神飽滿,哭聲洪亮。
我說,你不該降臨的,你來得還不是時候。說完,我伸指一戳,他便陪他母親下世了。我讓人悄悄埋葬了藏果子女人和她的兒子。
隔了數日,我的十六個兒子相繼出世,在城裡的各個角落。這些早產的嬰兒,全都目光發赤,精力過人。有人跑去告訴我的姨父,說:眾人都在傳言,城裡有許多女子難產死去,那是因為王宮裡鬧鬼,那鬼雖小卻能行淫,將城裡眾女子的魂魄都攝去了,卻生下了許多鬼胎。
我姨父說,沒有這樣的事,我住在王宮卻不知道。看是誰在傳言,去將他捉來,關在牢裡。
又過了數日,城裡不斷有女子枯乾而死,眾人將屍體都抬到我姨父的宮前,說:我們的王,請你看看這些可憐的女子吧,她們全是你的臣民,如果不能捉住那鬼,替她們伸冤,我們又怎能將妻子留在家裡,而放心去打仗呢。
我姨父說,那就把祭師們叫來吧。
這時,勾容正躲在帷後,我對他說:你害怕了是嗎?
勾容嘴唇發抖,說,不是我。
我說:可是,我看見前天從你房裡抬出侍女的屍體,那是為什麼呢?
勾容說,不是我,不是我!勾容說話時,張大眼睛,滿臉恐懼。
我說,祭師是有權處死王之子的。說完,我靜靜地轉身離開。
祭師們來後,設壇禱告,將宮中所有未成年的王子、侍童以及所有到過宮內的大臣的兒子們聚集在一起,讓每個人將手洗淨,從殿中的大鼎邊走過,繞行三圈,讓每人都將手伸到鼎內,觸控鼎壁,並說,這般之後,那鬼的手將是黑的。
只剩我與勾容時,前面所有行過的人,手依然是白的。王廷震動,宮中上下所有人都看著我與勾容——除了我的養母伊瑪,她身患怪疾,正躺在帳幕重重的厚被之中。
有位大臣跪下,說:中央之國的王子,有大神水之母的血統,是神聖而不可懷疑的。而另一個卻是主上尊貴的兒子,他們又怎會是鬼類呢,祭師們的法術既已失靈,請王上中止了罷。
祭師卻說:以水之母起誓的儀式是不能被停止的。
我姨夫說,兩位王子可以繼續,祭師們如果辨不出鬼類,是不配成為祭師的。
王上說完這話,眾人都明白,法術一旦失靈,祭師制就要在今日廢禁了,從此王上的權力將更大了。
眾人於是都看我與勾容。我與勾容行完儀式後,手卻是白的。王上的衛隊立時湧到了大廳,將祭師們包圍,眾人也都喧譁鼓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