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很晚的時候雨停了,我從屋裡搬了個小凳子坐在門口看月亮,這綿雨初停,那黃燦燦的月亮便出來獻媚,漫天的繁星,堪比吳小爺小別墅前的小樹林,嗅著這溼歪歪的泥土香,深刻感受到這數星星竟還是個技術活。記得那時候失戀了,夜晚趴在我家陽臺上看天時,那眼睛一掃而去,便輕而易舉地就能數出個“一二三四五……”來,而如今這跟滿天星那花兒似的,鋪天蓋地,只剩下個眼花繚亂,每一顆都在告訴我:這古代的天果真是一大美景啊!
想了想我還是決定出門去看小荷塘,我這院子著實是淒涼,披了件淺系長袖小褙子,捏手捏腳地開啟門栓,生怕吵醒了那個鬼丫頭,也沒敢帶門,不然又是門軸那嘎嘣脆地“吱呀……”聲,想想那小丫頭揪我回去的樣子,我更加謹慎了。
月色下,荷葉片片精神抖擻,連著小池塘被渲染成一片墨綠林蔭,橋那頭被柳樹並行夾住的磐石小道,這“小橋、流水、人家”的氛圍,果真比我那“一二三四五”來的愜意。
——我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人在樓上看我。
然而這個人不是在樓上,而是在那荷池北面的拐角處。一件青色立襟長衫,深色腰封顯得本就瘦弱的身子更為消瘦了,站在風裡,像要被吹散了。他看見我瞅他,便邁著小步子闌珊而來,與我一同站到橋上,開口問候:“一姐姐,春寒料峭,怎麼還未休息?”
這古代小孩子都這麼成熟的嗎?這話搭的,像是倆成年人夜晚不期而遇的寒暄。
我挑眉:“梁弟弟不也如此嗎?”
這小孩兒看著太過沉穩,眉眼未曾長開,有著幼童隨處可見的稚嫩,見我調侃卻也未鬧脾氣,竟眯眼看向更遠的地方,指著正北方的天空,像是對我也是對他自己說:“那兒兵荒馬亂,百姓流離失所,而我卻只能在這裡……”
這句話資訊量龐大,很明顯,我聽明白了。
“你想去打仗?”
一抹無奈的不屬於這個年齡的苦笑竟在這孩子臉上出現,月光下他的臉頰被照出細細的絨毛,稚嫩的讓人心酸,他說:“一姐姐,我只是個庶子。”
“那又如何?”
似乎很詫異我的心直口快,他看著我,皺眉不解。我很想一掌拍暈我自己,那又如何?你說那又如何?在這個社會,一個庶子難道還有權利選擇自己要走的路嗎?
我擺擺手,仄仄道:“你還是個孩子,想那麼多做什麼,以後路還很長。”
奈梁搖頭:“一姐姐,你莫要安慰我。”
小夥子雖8歲了,卻是長得又小又瘦,竟比我這個營養不良的還矮了半頭,我聳聳肩,將他搬正直視我,很認真的問他:“梁兒,我是嫡女嗎?”
奈梁一臉茫然,不知我是何意,卻還是點了點頭。
“那我這嫡女又如何?”我居然還很可愛的轉了個圈兒,“是不是很悽慘?被逼婚還得賠笑臉?所以,嫡庶雖然可以衡量一個人的人生,但卻決定不了你未來的路。這座無垠王朝,難道就沒有庶子出人頭地的先例嗎?”
奈梁的眼神充滿了不可置信,他似乎是覺得我瘋了,竟然很久後才開口回我:“一姐姐,這話以後萬萬說不得。”
我擦……果然如此……要不是看你可憐,有種跟你同病相憐的錯覺,一般人我才不告訴呢。
“梁哥兒……梁哥兒……”看那奈梁還想說點兒什麼,卻不隨人意,隔著夜風有人在壓著音兒喊他,這二半夜也就是夠可以的,大家夥兒都不睡覺的!
“快走吧,天色不早了。”我準備告辭,卻發覺手被人抓住了。
回頭對上奈梁黑葡萄般的眸子,他嘴角含笑,說:“一姐姐,梁兒記下了,以後那話只可對梁兒一人說。”
言畢,便撒腿朝北面跑去,白天回來時小桃子便跟我講過,我這院子是在奈府的西北角,其實早些年前,這荷花池才是我這院兒裡的風景,最後安毒婦入門後,便將這院子與池子拿那白牆隔斷了。過橋後朝北走,沿荷花池而行,不遠處拐彎走上百十來步,便是湘姨娘的住處。
“小姐……你在做什麼?”
小桃子掩門壓聲兒問我,跟剛才大聲喊叫梁兒的人一樣,明顯壓著音兒,我心想這丫頭也太心細了,這麼晚了,別的院子人也都睡下了,有幾個會與我跟奈梁一般閒來無事偷偷溜達的。
我小跑過去,待桃子關上門,問她:“你怎麼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