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三刻。
“駕!駕!”
七八匹青驄烈馬拐過街角,朝城西而去,鬧市縱馬,橫行無忌,為首的是個年輕公子,白麵俊朗,意氣風發,馬屁股上掛著成串野雉,箭箭穿喉,血跡未乾。
“滾開!”
兩個少年挑著大缸,橫木壓肩,正要往對面的鐵匠鋪送水,行至街間,忽見十數只馬蹄奔來,勢如閃電,驚得他們愣在原地,進退不得。
“快滾開!”
年輕公子拐過街角後,遠遠看見兩少年,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
兩人是對兄弟,大的十五,小的才十二,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父母死在恆山大茂嶺下,屍首無還,如這般身世的孤兒,平定城不知凡幾。
三萬教眾,並非上蒼造出來的殺人機器,也會生兒育女。
“是你自己要找死!”
年輕公子心中興奮起來。
十幾只野雞,並不能滿足他的殺戮之慾。
“那就怪不得我了!”
“哥…”
後面那個年紀小的,顫聲喊道。
他們久在街面上討生活,知道此時應該扔下水缸,趕快躲開,期盼這樣的跋扈公子哥發善心,就像覺得駱駝可以穿過針眼。
只是…這大水缸至少也值半兩銀子,若是碎了,他們失去得來不易的差事不說,就算搭上所有身家,也買不起新缸賠給鐵匠鋪。
“快…快走!”
哥哥看見青驄烈馬,速度不降反升,他總算死心了。
終究保不住水缸。
“早知道,該少打點水的……”
可惜晚了!
他們還是太天真,在平定城裡,可以相信貓、相信狗,唯獨不能相信人性。
“嘭!”
烈馬馳過,撞上那根木棍,橫著打在前面少年後心,只聽‘噗’地悶響,他向前踉蹌數步,鮮血順著耳鼻流下,最終栽倒在地。
那隻水缸豁然落地,裂成四五瓣,弟弟走得早,只摔了一跤。
“算你們運氣好!”
年輕公子奔出四五丈後,才勒住馬頭,回身看去,似乎還不滿意,搖了搖頭,在伴當簇擁下,笑著離開,方才只是在山林間踩踏兩隻螞蟻。
死也好,活也罷,與他何干?
“哥!”
“哥,你醒醒啊,你醒醒啊…”
“你怎麼不說話,我們還要送去水,我們還得…”
他不停用衣袖擦拭兄長臉上的血汙,卻喚不醒了。
“各位街坊,救救我哥吧…”
很多人圍上來,聽見誰說了幾句,似乎與年輕公子身份有關的話,立刻散去。
“水缸不用你賠!埋掉你哥,來我鋪子當學徒。”
矮壯漢子說完後,回到街邊的鋪面裡,繼續揮動鐵錘,‘哐哐哐’,火星飛濺,每一錘,既震耳欲聾,又寂然無聲,如同這不公的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