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佈置得清幽古樸,商周青銅、唐宋彩瓷,不少世上罕有的古物,在引鳳樓中隨處可見,宋徽宗的鷹,趙子昂的馬,顏真卿的帖,各種名家手筆,都懸掛在西邊那面牆上,外罩輕紗。
東牆則放著二十來種樂器,下方長案上,散落不少樂譜。
“弟妹可惜了,還有玄童、星吾、白石,都是些心志忠純的年輕弟子。”
“江湖兒女,生死不同於常人…,我劉正風對不起他們。”
兩道身影臨窗而坐,兩杯清茶,倒是誰也未曾動過。
“師弟,你心裡可怪我?”
“師兄早有提醒,這都是我咎由自取!”
“唉,你與曲洋來往日長,連我都有所耳聞,這世上豈有不透風的牆?”
老者身形清癯枯瘦,宛如葦草,但眼神極亮,這是一根有頑強生命力的葦草,關鍵時刻,可以爆發出人意料的力量。
他低頭撥弄胡琴弦,嗓音沙啞低沉。
“師弟想用金盆洗手退隱江湖,以求避禍,有心之人豈能讓你如願?我當時就想過,嵩山派會藉此大作文章,所以才給你寫了信,只怪我沒有親自回來,與你分說利害。”
劉正風苦笑道:“師兄見識深遠,當日信中也是金玉良言,可笑我劉正風還以小人之心,揣度師兄好意,以致釀成今日慘禍。”
莫大先生搖頭:“事已至此,師弟不必太過自責,左冷禪年初向四派送信,徵詢五嶽並派之事,卻無人響應,他定是要殺雞儆猴的,只是下手這般歹毒,看來嵩山派吞併我們的心志,已經難以動搖了。”
“左冷禪之心,路人皆知,這場江湖劫波是難以避免了,衡山派偏居南國,卻是身在局中,各方覬覦,我無才無德,險些給宗派招來大禍,今後衡山重任,就要全由師兄扛起了。”
離六月六日的金盆洗手,過去三日了。
劉府到處掛滿白幡,治喪從簡,但親朋故交聞訊趕來,憑弔之人,還是快把門檻踏破了,而衡山城,在那些江湖人士散去後,卻又恢復了往日平靜。
莫大先生問道:“師弟今後有何打算?”
劉正風看向窗外:“正教之中,已經沒有我劉正風容身之地了。”
莫大先生低頭道:“師弟既已決心退出江湖,倒也不必再行金盆洗手,就留在這裡吧,我可親去嵩山派,向左冷禪分說,了結此事。”
劉正風搖頭道:“留在這裡,不止難以自保,還會成為左冷禪攻訐衡山派的藉口,我已經下定決心離開,請師兄將我的入門拜帖燒了吧,並向江湖昭告劉正風為衡山棄徒。”
莫大先生低頭不語,擺弄手中那杆遍佈風霜的胡琴。
他想勸說劉正風與曲洋斷絕往來,與魔教撇清關係,留在衡山也可以不問江湖紛爭,頤養天年,只是話到嘴邊,終究還是開不了口。
人在江湖,時常身不由己。
生與死、榮與辱、分與合,都不是自己能決定的。
只有手中這杆胡琴,或許才能發想發之音。
“冬~”
“師兄放心,無論去往何處,我都不會幹有違俠義道之事。”
此時,劉正風忽然理解了,師兄所發之音,為何總是悽切悲涼,為何總是令人難安,蓋因太真實了,對於真實,人下意識總想逃避。
兩名家丁守在引鳳樓前,他們對視一眼,同時抬頭望去,之前無數個日夜,樓上豪情滿、氣蓋雲天,宮商起伏,今天卻是一曲悲切哀傷至極的曲子。
時值中午,兩人從樓中出來。
“你府事繁多,就此止步,不必再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