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威自然聽出了話中的譏誚之意,冷笑道:“評定優劣等次,原本不在一時,司禮監也好,昭德宮也罷,長夜漫漫,日落月升,誰能笑到最後,那還不一定呢。”
張玉笑道:“誰笑到最後,我不知道,不過料峭春寒,尤其是後半夜,風吹露沁的,公公真要是跪到最後,明天就慘了。”
“哼,貴妃娘娘心眼亮堂,看得見忠臣良將,日久見人心,也分得清誰想腳踩兩隻船……唉,娘娘派人來叫了,咱家就說娘娘心眼亮堂。”
張玉轉身看去。
思凰閣殿門緩緩開啟,萬貴妃的貼身婢女梅心,從中走來了出來,她低著頭,徑直走向庭間,在章威滿懷期待的目光中,自己找了個位置跪下。
章威的笑意,凝固在臉上,石板有冷又硬,絲絲寒氣直往膝蓋骨裡鑽。
“梅大姑娘,你這是,你也…”
梅心輕輕搖頭,不願多說。
多出個深淺難測的梅心,張玉也不想繼續從章威嘴裡套話,轉身在庭間踱步,不時望向半空,見了那輪為烏雲遮蓋的明月,他卻是想起了一些故人,心中不由更是煩悶。
“好不容易混進皇宮,不找到楊鳳鳴,實在不甘心。”
這時,思凰閣的殿門再次開啟,走出一外間侍奉的女官。
“娘娘有旨,宣李統領入閣侍奉。”
張玉有些錯愕,他身負侍衛之責,除了出行時隨侍,平時只在外間安排宿衛,內間通常有幾個武功高強的婢女侍奉,梅心便是其中之一,卻不知萬貴妃這下又要做什麼。
“王司樂,娘娘沒有叫咱家進去侍奉?”
那女官輕輕搖頭。
章威看了眼張玉,心中滿是不解,這小子哪一點好,如此討娘娘歡心?這才入昭德宮半月,再這麼下去,自己這個總管還要不要乾了。
梅心問道:“娘娘還在飲酒嗎?”
女官瞥了眼張玉,微微點頭,又低聲道:“梅姐姐,除了你在娘娘面前有臉面,我們誰敢勸,只怕立刻就拉出去用大棍子打死了。”
梅心抬頭看向張玉:“李統領。”
“梅姑娘有何指教?”
“娘娘有體寒之症,不宜多飲酒,望你能勸諫一二。”
張玉輕笑道:“梅姑娘,你就不怕我被拉出去,被亂棍打死了?”
梅心定定地望著張玉:“即使李統領不感念娘娘撥擢之恩,也該考慮清楚,同在昭德宮,覆巢之下無完卵,若無貴妃娘娘遮蔽,在這皇宮之中,你我只怕是寸步難行的。”
張玉微微點頭:“好,在下答應梅姑娘。”
章威見‘李魚’進了思凰閣,殿門緩緩合上,悄悄挪動了下痠痛的膝蓋,心中不由得又氣又恨,滿腔怨氣,無處發洩,只得對著旁邊的梅心低聲嘀咕。
“姓李的就是個小人,你指望他冒著受罰的風險,去勸諫娘娘?根本不可能……”
思凰閣中,內廷女樂班進行到了第七首曲詞,眾人臉上都有些緊張疲憊,撥弄琵琶琴瑟的手,微微有些顫動,其實誰都知道,萬貴妃根本沒心思聽曲,只是為了閣中不那麼寂寥,才讓她們演奏。
“微臣李魚,拜見貴妃娘娘。”
張玉走到那道珠簾前,拱手行禮。
“進來吧!”
那引他入閣的女官,便在外間站定,輕輕打起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