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上那團金紅夕陽,逐漸為烏雲遮蓋,只剩最後一道光束穿過思凰閣挑窗,如碎金般散落樓間,透過輕輕晃動的珠簾,使得光線又化成道道金色蚯蚓,在方磚上原地爬行著。
接連幾日,殿門緊閉,萬貴妃不再理會宮政。
原本沉寂的後宮,變得更加像一潭死水了。
眾人暗自議論,甚至傳出貴妃娘娘失寵的風聲,但畢竟積威多年,誰也不敢在這個時候當出頭鳥。
“膝上琴橫,指下風生,瀟灑弄清聲,鎖窗前月色明,雕闌外夜氣清……”
珠簾之外,明燭晃晃,內廷女樂琴瑟奏鳴,歌舞不休。
“娘娘,你不能再喝悶酒了……”
梅心站在旁邊,面露憂色,輕聲勸道。
她雙手執著六瓣蓮紋鎏金壺,如今只剩了小半壺酒。
“休要羅唣!你想學章威,便自己去殿外跪著。”
萬貴妃倚坐春凳,神情蕭索,手中金盃玉液不歇,雙頰微微醺紅,可見豐肌豔態,極盡嫵媚,難怪在清流之間素有妖妃的罵名。
“倒酒!”
……
“再倒!”
繡榻上放著那頂九龍四鳳冠,更換了三支鳳銜珠滴的玉釵,四枚頂級綠松寶石,皇帝欽命將作監修復,第一時間便送來了昭德宮。
一曲演罷,蓮壺金盃已空,萬貴妃卻仍未盡興。
“梅心,再去取一壺酒來。”
梅心放下空空如也的酒壺,跪諫道:“娘娘,宿醉傷身,鬱結傷心,你真的不可再飲了。”
萬貴妃冷冷地道:“伱敢抗命嗎?”
“奴婢是娘娘從魔窟救出的,這條命,原本就不為自己所有,若要責罰,婢心甘領受,只望娘娘保重鳳體,抒緩心情,不要再借酒澆愁了。”
“借酒澆愁?本宮愁什麼,你……你也跪到外面去。”
思凰閣外,數十名侍衛守在廊下、庭間。
新統領從十二監中揀選出百名身懷武功、身世清白者,充實進昭德宮的侍衛隊伍,大大加強了萬貴妃身邊的守禦力量。
張玉穿著蟒袍玉帶,手按劍柄,在走廊上來回踱步,閣中隱隱傳出的絲竹管絃之聲,他心中卻不由得煩躁,不時望向掖幽庭方向。
自從當了這侍衛統領,幾乎日日當值,實在脫不開身。
他看向跪在庭間的章威,走過去道:“章公公,這是怎麼了?”
章威面無表情:“小人苟生,忠臣死諫,如是而已。”
“此話甚有文采,章公公念過私塾?”
章威抬頭看了他一眼,露出傲然神色:“咱家出身內書堂,師承先帝朝的內閣大學士,可不是什麼野路子的倖進之徒。”
自從張玉當了昭德宮侍衛統領,分走了他手中的一部分權力,章威嘴上不說,卻隱隱流露出敵意,暗中為難,極大的牽扯住了張玉的手腳。
張玉也是黑木崖那人精堆裡混出來的,自然察覺出來了,只是一時沒想出法子對付他。
張玉點頭道:“知道知道,太監學堂嘛,聽說優績者都去了司禮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