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凌俐忽然冷笑起來,“你是說,接受我爸買來老鼠藥,毒死我們全家的現實?不可能,我不可能接受。”
祝錦川沉默不語,看著凌俐緊握著的手在微微顫抖,想要拍拍她給她些安慰,掌心快要捱到她了,卻又縮了回來。
不痛不癢的安慰怎麼抵得過她現在正在經受的驚濤駭浪?不徹底痛一場,又怎麼能勇敢地面對一切?
於是,他繼續說了下去:“這些年我其實也沒有把你家裡人生病的事,和那場兇案聯絡起來。直到後來得知了老鼠藥的真正來源。二妹,你姐姐都能處處為你著想,那麼,你的父親呢?他會不會做出更加極端的選擇,為了不拖累你,所以才……”
凌俐愣住了,所有的感官都消失掉,身體只剩下本能地搖著頭。
祝錦川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再也不忍心拿刀子再劃上一下,只安靜守在一邊,等著她自己明白過來。
好一陣子,凌俐才喃喃自語一般:“還是不可能,我爸知道這樣會更加傷害我,你假設的說不通。他不可能殘忍到只留我一個人在地獄。”
最後幾個字,她幾乎是吼著出聲。
“是不可能,”祝錦川聲音依舊平靜:“如果他還是正常的心理狀態的話,無論如何也不會做出這樣不可理喻以及殘忍的事。可是,如果之前我們說的病,會導致他重度抑鬱呢?抑鬱的人,做出什麼事情來,都在意料之中的。”
凌俐倉皇之中抬起眼,眸子裡一片茫然,視線所及之處也全是模糊。
祝錦川長長一聲的嘆息。
一而再再而三地將他知道的一些事剖析給凌俐聽,他對現在她的狀態,是有所預料的。
而最猛的一劑料,實際上不在他手上。
鍾承衡,這個為了凌家慘案蒙冤八年的男人,必定是知道當年凌家幾口人究竟是生了什麼病。
可是他從來沒有說過。即使為了自己脫罪,他也不曾把這樣一個秘密公諸於眾。
究竟是為了什麼?是否他和凌伶之間,也有什麼承諾?
已經不得而知了,可就目前掌握到線索,父系遺傳病,遺傳機率頗高,患病後性情大變、漸漸加重的抑鬱、手腳顫抖加上漸漸喪失心智。符合這些特點的,似乎不是那麼多。
一番篩查下來,總會有結果的。
至於他為什麼會傾向於這樣的推論,是因為他見過因為抑鬱而變得癲狂的人。
薛寅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與薛寅的相識,歸根結底也是因為凌伶而起。只不過,那時候的凌伶,早已化作一抔黃土。
對於鍾承衡這個人,祝錦川實際上是有著很複雜的感官的。
毫無疑問這是個優秀的男人,要不然當年凌伶也不至於會被他吸引,愛他愛到甚至忘記了要給家裡人攢錢,上演了好一場痴男怨女的戲。
那樣大的風波,四條人命的案子,作為前男友的祝錦川,或多或少會受到影響,也間接導致了他和薛寅的相識。
余文忠為名為利,抑或是為了挑戰自己,在史美娜的懇求下,接下了鍾承衡的案子。
當年,這案子似乎是必輸無疑的,一審下來妥妥的死刑。
而為了讓那個男人脫罪,余文忠很是下了一番功夫。不僅千方百計找出了警方的漏洞,從程式下手叫停了死刑複核程式,最後,竟然查到受害者凌伶當年瞞著所有人的一段情。
那就是和祝錦川長達四年、基本上靠著書信往來的校園純戀。
薛寅作為余文忠的學生兼助手,很想讓祝錦川做出有利於鍾承衡的證言,從而兩人有了交集。
一方不想沾染這件事,一方鍥而不捨,一來二去的,竟然又成就了一段孽緣。
而當初薛寅身上最觸動祝錦川的地方,就在於她和凌伶的相似。
不是說外貌和氣質,而是遭遇。
這世上不幸的人生總是何其相似,生出了一個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凌伶,還有一個身如浮萍、青春貌美的薛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