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e,你能有一次稍微讓我一下嗎?”林妙低著頭輕問。
她沒看見身旁的男人動了容,不是因為她喚了很久都沒有喚的稱呼,而是她這突然弱下去的態度。印象中她很少有這樣低了姿態求他的時候,不說以前,就這次重逢後哪一次她不是耀武揚威地拿“包養”來懟他,把他氣到急走她都還雲淡風輕。
“你要我讓你什麼?”他問。
“至少,留一分餘地給我,讓我有喘息的機會。”
纏繞了一縷她的發在指尖,幽聲而問:“是否給你一分餘地之後,你就能夠心無旁騖?”
“只要你能,我就能。”
陸勉的嘴角終於彎起,“這話是你說的。”
林妙一怔,居然他就這樣同意了?他連“那分餘地”都不談判?垂落的眸中有精光閃過,那就別怪她把“餘地”利用足夠充分了。
可幾天後林妙發覺自己並沒有討到巧,陸勉給她留的餘地真的是叫“一分餘地”!他把證件還給她了,但是扣留了護照;他允了託尼自由出入國境,但是阿姐不能踏出國門。關鍵是也不知道他怎麼跟阿姐溝通的,居然能說服阿姐國內比澳洲對威廉更好。
等於是現狀基本沒改變,她除了能在國內暢遊外其餘都免談。而他的“心無旁騖”卻有過之而無不及!本來以為他說讓她心無旁騖是指配合治療,結果……一言難盡。
她確實不是個會自怨自艾的人,初時看見檢查報告飄紅時是會有所情緒浮動,但不至於就此悲觀了放任。人生還有一輩子那麼長的時間,哪裡來閒功夫花在矯作上。
而且就算她要放縱,某人也不允許。
隔天就把醫院婦科的專家醫生都請到了一處,討論她這病的治療方案。林妙覽過一圈,沒發現給她做檢查的那名女醫生,估計不在專家之列。
初步分析下來她會有此症狀的最大可能是生育帶來的病痛,由於孩子的溶血癥致使她在那一週期內免疫力降低,促發她身體虧空。包括脊椎病,也是受這影響而成的。對於治療方案,幾位專家卻意見不同了,有人主張立即動手術切除腫瘤,也有人反對手術,怕手術會有併發症,建議先做保守治療,從化療開始。
聽見“化療”這字眼,林妙腦中就閃過禿頂光頭的畫面,她下意識地看了眼一旁聽得專注的陸勉。即使在這時他也極其敏銳,立即感應到她的目光,轉首過來對上她視線。
幽幽眸光在空中交匯的一瞬,她否定了這個可能性。
“直接做手術切除吧。”林妙開口打斷了那邊熱烈的討論,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她,而當反對手術的專家張口時她直接截斷了對方:“我喜歡乾脆一點,而且我不想做化療。”
眾人面面相覷,沉靜片刻終於有人提出:“其實……就算是動過手術後,後期治療也是需要化療的。”
林妙的眉宇蹙起:“就沒有一種方法是不用化療的嗎?”
“腫瘤的話必須都要做化療。”
林妙垮臉了。
陸勉將這一幕默看在眼裡,他自然知道她什麼心思。別看她在商場上跟個女強人似的,實際上小女人的那些情懷一樣都沒少,她在乎自己因為化療變醜,怕頭髮掉光。手指輕敲了兩下桌面,沉聲而令:“先散了吧,我們再自己討論一下。”
林妙的反應首先是嗤笑,他當這是在JM集團的會議桌上嗎?這些都是專家醫生,哪裡需要聽他來調配。可當一個個白大褂起身離開時,她斂去了臉上的笑容,居然這一個個的還都走出門去了,沒一會室內便只剩了他們兩人。
心頭惱怒,怎麼現在醫生也都這麼勢利的嗎?
“剛剛坐在你右手邊的,是這家醫院的院長。”身邊傳來低聲解釋,引得她轉眸而過,腦中回想剛坐在右邊的那人,好像是個五十來歲的中年男人,也穿著白大褂,她以為是某個權威專家,居然是院長。所以他說這話的意思是——洞察了她這時的想法,告知她以他之勢是可以動搖這家醫院的決策權的,因為就連院長都要看他臉色。
到這時她終於了悟,寧城這座城市恐怕是他為她設的一座甕城。
甕城,甕中捉鱉的那個甕。
狠狠瞪他,這到底是個什麼人啊,哪有這麼算計人的?他一定是篤定了她不可能再回吳城,因為吳城留下了太多不好的回憶;也確定她不可能呆在帝都,哪怕有徐慕的T集團坐鎮,但她不喜歡束手束腳被約束;而這寧城,是她圈定了最佳的城市,也是他為她選的一座城。所以他花了大量的時間來營造氛圍,經常去那家餐廳演奏鋼琴,又去琴行上班,一步步的鋪墊讓她查無可查,也最終讓她信了他的那些鬼話。
陸勉沒去猜度她這時候在想什麼,光看她那瞪視的眼神也知道又惱他了。總之現在他無論說什麼話、做什麼事都能讓她惱怒了生氣,不過總比她口口聲聲說要回澳洲好。
他現在有個壞毛病,總喜歡去揪她的頭髮,喜歡那縷柔軟的髮絲纏繞指尖的感覺。看她甚是煩躁地扯了自己的頭髮把椅子搬離遠一點,目光堅定地宣佈:“總之我不做化療,其餘的你看著辦。”
“我不是醫生,我說了不算。”他輕道。
她不由揚聲:“你說了不算還有誰說了算?我嗎?那行,就按我的意思,動手術可以,但是後續化療不做。”
“妙妙,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即使把頭髮剃掉也是暫時的,等你病好了會再長起來。”
林妙眼角抽了抽,“剃掉?你是說理光頭嗎?原諒我還沒這麼前衛。”
“我不介意。”
“我介意!頭髮長我腦袋上不是隻給你一個人看的,你說得倒容易,什麼病好後會再長起來。你以為頭髮留到我這長度要多久?一兩個月的事嗎?至少要兩三年!還有,我可以配合你配合醫生來治療,但我是有自主意識的人,如果非要有種選擇的話,我絕對不允許自己因為病痛而變得苟延殘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