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城外二十里亭,那梁卒對皇長子劉榮所說的那樣:當日晚間,竇太后再次於長樂宮長信殿設宴,為凱旋而歸的梁王劉武,接風洗塵。
和上一次,劉武在叛亂爆發之前,來到長安時一樣:這場宮宴,仍舊是家宴。
與宴之人,也基本都是在京的諸劉宗親,也就是天子啟的兒子們。
——上首主位,自是竇太后、天子啟母子,將梁王劉武夾在中間,母子三人並排而坐,不時說笑著、交談著;
而在眾公子所在的東席,同樣是‘凱旋歸來’的皇五子劉非,無疑成為了這場家宴的焦點。
眾皇子封王就藩在即,在這離別之際,自是滿懷惆悵的聚在了一起,舉杯換盞,再對凱旋而歸的公子非,毫無吝嗇的表達出自己的尊敬。
不多久,天子啟也注意到了劉非身上的異常,淺笑著昂起頭,對劉非招了招手。
“——朕的乳虎!”
“快上前些;”
“讓朕,好生瞧瞧。”
朗聲一呵,自是讓殿內眾人紛紛側目,帶著善意的笑容,目送皇五子劉非,一步步走上前去。
便見天子啟緩緩從榻上起身,雙手握住劉非的肩側,將劉非上下打量了一番,又溫笑著點點頭,在劉非肩側拍了拍。
“好!”
“沒給朕丟臉!”
“——沒給我劉氏丟人!”
滿帶著自豪的笑容,再對劉非沉沉點下頭,天子啟才深吸一口氣;
左手扶在劉非的肩頭,右手緩緩抬起,用手背輕輕碰了碰劉非右眼下,那道並不算很長,卻也根本無法讓人忽視的深棕色疤痕。
隨著天子啟這番舉動,含笑望向父子二人的殿內眾人,面上也紛紛湧上一抹複雜的神容。
“後悔嗎?”
輕聲一問,便見天子啟的眉宇間,也稍湧上些許惆悵之色。
強顏歡笑著低下頭,為面前的兒子整理著衣襟,嘴上仍不忘繼續說道:“如果不去打這場仗,你也依舊可以做諸侯王;”
“但打了這場仗,你,也還是要做諸侯王、依舊只是諸侯王。”
“——後悔嗎?”
言罷,天子啟終是再度抬起頭,那躲閃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再次鎖定在劉非,那道右眼下的疤痕之上。
感受到天子啟這難得的情真意切,以及目光中,那從未曾有過的自豪、讚賞,劉非卻只笑著伸出手;
在眼角下摸了摸,便滿是輕鬆地一笑。
“這有什麼後悔的?”
“——兒臣自小,就立志要做一個威風凜凜,為國征戰的將軍!”
“劉濞、劉戊賊子起兵作亂,兒臣能率軍出征,替父皇懲戒劉濞、劉戊賊子,已然是達成了自己的志向。”
“畢生追求得以實現,兒臣,又怎麼會後悔呢?”
如是說著,劉非不由又嘿笑著側過頭;
看著御榻之上,皇祖母竇氏,也同樣對自己投來哀傷的目光,劉非卻仍是咧嘴一笑。
“再者說,兒臣,又不打算做官······”
“臉上多了道疤痕,也不會讓丞相府的官員,在兒臣的履歷之上,寫上一筆‘五官不端正’的評價;”
“——就算寫了這麼一筆,皇祖母也總不會因為我‘五官不端正’,便不封我為諸侯王了?”
略帶調侃的一問,只惹得殿內眾人鬨笑起來,紛紛將善意的目光,投向劉非那明顯與年齡不符的魁梧身影,以及堅毅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