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和父皇的眼裡,沅貴妃就是最善良溫柔,與世無爭的那一個。
可經事到如今,他已過了三十,前朝後宮見的多了,也能理解當年母后的行為。而且也能理解,為什麼宮裡最善良的沅貴妃會一直為最邪惡的皇后說話。為什麼他在沅湘宮時,沅貴妃會屢屢地告訴他,他的母后也有許多的被逼無奈,他的母后是世界上最堅強的女人。
正因為知道了太多太多,明白了太多太多,如今沅貴妃的案子被翻出來,牽涉到大長公主身上,他便頭一次的亂了方寸。
“陛下現下可是在為難?”大長公主緩緩地收回了手,“陛下,可是想將本宮依法懲治?”
司伯言望著大長公主,默然了會兒,忽然問:“朕還想問姑姑,當年姑姑不願沅貴妃被封后,伯毓為太子,可單純的只是為了朕,為了禮法?”
“陛下此話,是何意思?”
司伯言道:“當年,姑父李大將軍功高,姑父的弟弟又為丞相,整個朝堂都是李家的。朕的母后,也是姑父的妹妹。若是扶持朕……”
話說半句,司伯言不再說下去。大長公主的臉色卻是沉的發黑,露出怒色,盯著司伯言,不由得冷笑。
“原來,陛下也有這般的想法。陛下果真是做陛下坐久了,也有了皇帝該有的謀略。”
“朕無意冒犯,只想探個清楚。”
大長公主眸光一凝,露出幾分哀痛之色,道:“是,當時的李家確實權傾朝野,再加上太子是你,皇兄早有忌憚。無論是對沅貴妃的寵愛還是對易家的提拔,都是皇兄為了培養自己的勢力與李家對抗。皇兄急著封沅貴妃為後,改立伯毓為太子,都是為了提高易家的地位。若說本宮做這些,是為了李家,也不無道理。”
司伯言沉默,沒有反駁,只是等著大長公主繼續說下去。
“可本宮雖然嫁到李家,也知道自己姓的是什麼。”大長公主勾唇冷笑,眸子染上幾分淒涼之意,“本宮名叫司柳裳,姓的是司!你以為,本宮嫁到李家,為何多年無子?你以為,本宮屢次干政勸諫,皇兄為何不懲治,只是因為本宮是李家的人,背靠的是李家嗎!”
大長公主的質問無不透著一份無力和淒寒,字字句句直擊人心。
司伯言不敢再多看大長公主一眼,生怕自己會更加心軟,躲避著她的目光道歉。
“朕無意提到姑姑的傷心之事,朕知姑姑為了易家做出了不小的犧牲,……”
大長公主眼眸一凝,悲愴道:“不,你不知道,皇兄也不知道。你們若是知道,若是信的,便不會對本宮有這些疑問。”
司伯言啞口無言。
激動過後歸於平靜。大長公主雙目靜靜地望著前方,瞧著白濛濛的窗紙,無論如何也看不清外面的光景。
司伯言悄然抬眼,見大長公主失魂落魄,彷彿坐在他面前的只是一副軀殼,終究是心生不忍。
“姑姑……”
“帝王生性本就該多疑。”
大長公主打斷他的話,美眸之中白霧氤氳,隱藏著不知多少的不甘。
“夫君一心征戰,平定四海,功高雖無蓋主之心,但也難免被懷疑。夫君若真是有心,也不會同意陛下的皇令,征戰西夷,落得個死無全屍的下場。本宮知道,陛下早也對本宮心有忌憚。年輕時,怕扶你上位的本宮,有一天再將你推下皇位。如今,又怕本宮與李家控制朝堂。”
司伯言垂眸道:“姑姑,朕並無此意,是您想多了。”
“陛下怕是也早就想找個機會,將本宮和李家除掉。”大長公主偏頭看向司伯言,低聲道,“如今是個好機會,想必那馮希仁也不會礙於本宮的身份不敢動手。”
“姑姑於朕,朕當真是顧念姑姑的教養輔佐之恩。”
“可帝王向來不能囿於所謂的恩情,陛下今日來,不就是想知道本宮的態度嗎?”大長公主輕笑道,“本宮做了一輩子的棋子,也不願再做下去。懇請陛下同意,讓本宮後半生便在玄靈觀靜心修行,從此不參與俗世雜務。”
司伯言默了下,見她決然,便道:“既然姑姑有此想法,那朕便如了姑姑的願,希望姑姑日後能隨性自在些。”
“多謝陛下。”大長公主的眸光忽然深沉起來,道,“本宮還想勸最後一句。陛下若真將李家除了,可就只剩下易家了。”
……
九月十四日,震驚大氏的沅湘宮一案在司伯言的親自監審下,終於落下帷幕。
最終結果,內侍總管魏林和徐嬤嬤二人使用毒計陷害沅貴妃,毒死沅貴妃,直接被判鍘刀之刑。
在魏林和徐嬤嬤臨死之前,還以為自己能夠被人救下。可是當鍘刀落下那刻,他們就算幡然醒悟也沒辦法多說一句話,因為他們提前被人下了蠱毒。
江選作為從犯,念及其是被脅迫,且此次指出犯人有功,被判流刑,流放到領南郡做苦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