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頂著槍口的麋鹿和丹頂鶴
我是穿過槍林彈雨去睡你
我是把無數的黑夜摁進一個黎明去睡你
我是無數個我奔跑成一個我去睡你
當然我也會被一些蝴蝶帶入歧途
把一些讚美當成春天
把一個和平陽類似的村莊當成故鄉
而它們
都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
等網友看完整條微博,網上如王子安所料,炸翻了。
爭議極大!
“睡你”是這首詩歌的核心詞,這個詞本身的惡俗性質,很容易使讀者在閱讀詩歌之前,對詩歌創作的嚴肅性產生懷疑。
只有當人們用輕慢和鄙夷的態度閱讀完全詩之後,才忽然發現自己的審美期待因某種神奇的詩歌力量被重新開啟,並完成一次特殊的更新和超越。
詩歌開頭的第一句是如此的突兀和令人訝異。
“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其實,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讀者不知道“睡你”和“被你睡”這兩個帶有情色意味的詞語中潛藏著怎樣的含意,也暫時無法明瞭被賦予平等意義的“睡你”和“被你睡”將如何構成反諷的張力,只有帶著迷惘的情緒閱讀下去。
接下來三句詩的句式相同,是由“無非”開頭所形成的重複句,“無非是兩具肉體碰撞的力/無非是這力催開的花朵/無非是這花朵虛擬出的春天讓我們誤以為生命被重新開啟”。
“兩具肉體碰撞的力”是對肉體慾望實現過程的高度提煉,以客觀冷靜的言說方式傳達出主體的無奈和絕望,“無非是”則進一步強化了這種“冷血”的效果。
“催開的花朵”一方面是對“力”的具象化展開,並隱含著“惡之花”式的批判意義。
另一方面又因“花”和下文中“春天”意象的豐富性而產生詩思的分裂,表達出詩人自身生存之痛的噬心體驗:人們對物慾的追求而導致的冷漠和野蠻中,人的愛慾是否已簡化為一種單純的身體慾望?我們是否還具備綻放愛情之花的能力?
詩人所有的懷疑和追求就在“花朵”、“虛擬”、“春天”、“誤以為”、“重新開啟”等相互補充、相互背離的話語中游弋。
詩句內部、詩句與詩句之間的相互延宕、遞進、扭結的情緒,建構起充滿悖論的詩意空間,最大程度地還原了詩歌主體的生存體驗。
接下來,詩境有所擴充套件,“大半個中國,什麼都在發生:火山在噴,河流在枯”,詩人刻意用自然平淡的口吻陳述生活的無奈,也使下面兩句中“我”去“睡你”的姿態顯得格外鮮明。
“我是穿過槍林彈雨去睡你/我是把無數的黑夜摁進一個黎明去睡你/我是無數個我奔跑成一個我去睡你”中,“槍林彈雨”照應了上一句的“槍口”。
“穿過槍林彈雨去睡你”的“我”,經歷著如此曲折的尋愛旅途,而“我”的心意又如此決絕,下文中會引人誤入歧途的“蝴蝶”和“讚美”、令人失望的“春天”和“故鄉”。
雖然看似與詩歌開頭幾句呼應,但卻在否定之後產生了新的意義:“睡你”即意味著對底層經驗的詩性表達不幸的反抗與挑戰。
《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一詩,因為原作者是女性,所以被看成是鮮明地抒發了女性自我愛慾的痛苦,卻不侷限於對女性自我慾望的書寫。
詩人將對自然、環境、人性的關切熔鑄於自身的生存體驗和生命經驗之中,憑藉“睡你”實現了對生存困境的言說、對人性的關懷,使得女性詩歌創作視域得以擴充套件。
但這首原詩,在表達上也存在著不恰當的地方。
比如,“一些不被關心的政治犯和流民/一路在槍口的麋鹿和丹頂鶴”一句,作者將政治犯、流民與麋鹿、丹頂鶴並置在一起,使前者明顯地被賦予了弱勢的或被損害的之意,作者給予情感上的同情和認可,以期用這種極端的話語方式增強詩歌的批判力度,或顯示自我的率直和天真。
但實際上恰恰相反,諸如“政治犯”這個語義明確的詞,不僅根本不能指代社會底層群體,還構成了對主流意識形態和讀者道德立場的挑戰,影響了詩作對普通人的熱誠和關懷。
所以,王子安改成了“科學家”和“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