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剛簽署了《國家應急情況處理白皮書》,書中規定一切外逃行為都不再被視為叛國,只要有能力,公民願意去哪裡就去哪裡,不再需要任何繁瑣的手續,實際上這項通令來得太晚,交通網路燃油運輸系統早已全面崩潰,人們唯一能依靠的交通工具就是腳踏車和自己的腿。
北美防空司令部大概是全國最後一個還能正常運轉的政府機構,這裡還奇蹟般地保持著軍事機構應有的冷靜嚴肅,不光是因為總統等高階政要都在這裡,這座位居夏延山核掩體內的軍事部門同時也負責監視全球的導彈發射紅外訊號。
雖說世界已至盡頭,但軍人的嚴謹和使命感還在讓這幫人保護國家安全。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時期的核平衡比冷戰古巴導彈危機時更不穩定,在足以讓人發瘋的壓抑氣氛下,人們不知道能幹出什麼荒唐事來。
就算只剩三天,維護國家三天的安全就是這些人的任務。
黑衣安保忽然突入教堂打斷祈禱,攜起總統。
“放開我!”總統掙扎著怒罵,“我命令你們放開我!”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下掩體中,教堂或許才是唯一可以獲得稍許心裡慰藉的地方,抬頭看著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彷彿自己所受的苦難都不值一提。
安保低頭在總統耳邊低聲耳語,總統憤怒的表情凝固在了臉上,到了嘴邊的話堵在了喉嚨裡,他雙手在空中揮舞著像是想抓住什麼,但最終放棄了抵抗,手腳無力地垂下來,他任憑大漢們把自己帶走,像個被拖往刑場的死刑犯,臉上帶著如釋重負又心喪若死的表情。
門外的走廊上警報聲迭起,暗紅的光在眼前閃爍,人們匆匆來往擦肩而過卻不再說一句話。
關在瓶子中的魔鬼終於被釋放了出來,達摩克里斯之劍從天而降把苦苦掙扎的人死死地釘在了地上。
沒有人知道是誰最先發射的核彈,幾個擁核國家互相指責卻莫衷一是,這或許是國家性的報復行為,或許只是某些人心中的瘋狂被激發出來,但一切原因都不再重要。當人類踏過這條曾經遠遠望了一眼就被嚇得瑟瑟發抖的紅線時,互相毀滅已經是接下來唯一要做的事。
一如當年原子彈之父奧本海默在遙望核彈爆炸時所說,漫天奇光異彩,有如聖靈逞威,只有一千個太陽,才能與其爭輝,我是死神,是世界的毀滅者。
一千個太陽在地球上爆發,耀眼的光芒在月球上都能看見。
人類是自己的死神。
“天吶!我的天吶!不……不啊!”陳鑫痛苦地捂住眼睛,他眼睜睜地看著地球上的人類一步步走向毀滅卻無能為力,他們剛剛與地面失去了所有聯絡。
月面上的宇航員只剩下了十五人,普羅米修斯3號指令長柯林斯在第一顆核彈在舊金山爆炸時就脫掉宇航服走出了生活艙,低溫瞬間殺死了他。
柯林斯的全家都在舊金山。
普羅米修斯4號的航天工程師瘋了,他在其他人熟睡時關閉了生活艙的生命維持系統,等到其他人察覺到這一點時4號飛船生活艙中已經沒有了活人。
“瘋了,都他媽瘋了!”科馬洛夫把手中的工程手冊摔在地上,“我們被徹底拋棄了!”
“哈哈,都是等死,他們在地球上等死,我們在月球上等死。”約翰·楊的精神有些恍惚,他嘿嘿笑著拍了拍陳鑫的肩膀,“陳,你說哪種死法好?被核彈炸死大概沒有痛苦吧?”
陳鑫絕望了,他把手深深埋進頭髮裡,髮根被拔得生疼。
回不回去已經不再有任何意義,如今地球上某些地方的環境大概和月面上一樣荒蕪,陳鑫只能祈禱那些地方不包括自己的家鄉。
“我不管了!”科馬洛夫起身,“我們的任務已經結束了,我要回地球去!我要回莫斯科!”
其他幾人冷冷地坐在一旁無動於衷。
“喂!”科馬洛夫揪著一個人的衣領把他提起來,湊近他的耳邊大吼,“我要回去,你聽到沒有?”
那個人茫然地睜著眼睛,淡色的瞳孔黯淡渾濁到甚至連近在咫尺的科馬洛夫那張滿是鬍渣的臉都映照不出來。
“嘖……都他媽是孬種。”科馬洛夫把他丟在地上,啐了一口,“我一個人回去!”
“你回不去的。”陳鑫低聲說,“沒有地面系統,你會燒燬在大氣層裡。”
“那我情願死在地球上,而不是在這個鬼地方等死!”科馬洛夫罵罵咧咧,“你看著吧,我會把自己的骨灰灑在俄羅斯廣闊的土地上!”
陳鑫埋著頭蜷縮在角落裡嘟嘟囔囔,“那你一路走好。”
科馬洛夫穿好宇航服,頭也不回地踏出生活艙,陳鑫很佩服這個勇猛無畏的俄國人,他決定的事從不改變。陳鑫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氣閘艙裡,等到艙門再開啟時那裡已經空無一人。
他真的沒有再回來。
陳鑫有點困了,他聽說登山者或者極地探險隊由於低體溫症而死時都是在睡夢中失去生命的,那樣其實也不錯,無知無覺沒有任何痛苦。
視線越來越模糊……隱隱約約中陳鑫看見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在光芒中向自己招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