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夕嬌是驕傲的,此刻,她在燕東來面前沒有半點傲氣,只剩下卑微。
一個弱女子賣身,竟是如此乾脆。
沒有氣得顫抖與發冷,有的只是兩行清淚,說不清,只為自己而流還是其他。
燕東來站起身來,用手指替馮夕嬌輕輕拂去一行清淚,然後伸出舌頭,嚐了嚐,咂舌道:“竟然是苦的。”
馮夕嬌自己堅強地用袖子擦去一行淚水,然後哽咽道:“燕少爺,打算出什麼價呢?”
燕東來轉過身去,伸出一根手指,張嘴道:“這個數,不二價。我出紋銀一百兩。”
馮夕嬌沒有想到自己在燕東來眼裡竟然只有如此價錢,不過也好,既然明碼標價,就沒有半點情面可講。想到此,馮夕嬌嘴角一揚,似笑非笑。
“一百兩?竟然只有一百兩。姐,他肯定是瘋了。我們走。哪怕是城東的李員外都不止這個數呢。賭坊王老闆那麼小氣的鐵公雞都許諾了給家裡五百兩。”小男孩哪裡肯答應,脫口而出道。
馮夕嬌掙脫開那隻手,愣在原地。原來家裡人都做好了將她賣出的準備,就連自己的小弟都已經知曉,偏偏只有她一人矇在鼓裡。
原來在她背後的流言蜚語都是真的,難怪那幾個大腹便便的員外與刻薄的街坊領居看向她的眼神,是那樣的赤裸而玩味。
“怎麼樣?馮姑娘,你考慮好了嗎?”燕東來火上澆油道。“這一百兩,就是我最大的誠意,多了我是一分都沒有,畢竟今晚我還打算去金意樓取樂呢。”
“你做夢,想都別想。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姐姐就算去青樓,也不只這個價,便宜你不如便宜一條狗呢。”小男孩伸出去拉馮夕嬌的手臂,拉著就要往外門外跑去。
燕東來眯了眯眼,嘴角開始上揚。城東李員外,賭坊王老闆,一者青樓,一者狗,馮家哪裡還有眼前女子容身之處。
“成交。”二字雖容易,可馮夕嬌好似用盡了全部力氣。其後,馮夕嬌無力癱倒在木凳之上,面無表情,顯得麻木,臉上也沒有什麼眼淚可流了。
“休想。我爹和我娘都沒點頭了呢。馮夕嬌,你膽子太大了。你的事,你自己是做不了主的。”也不知這小孩哪來這麼大的脾氣,竟然跳著腳罵道,“你就這樣一百兩作踐自己,我說不準,就是不準。馮家怎麼養了你這麼一個白眼狼?現在,我馮家的臉面都被你丟光了。好好好,你就活該在外面被男人糟蹋乾淨,最好死在外面,省得丟了我馮家的臉面。”
也不知這小男孩哪裡學的這一套說辭,竟是如此義正言辭。客棧之處,燕東來幾人很快就成了焦點。
燕東來不願看人聒噪,更不想被人指指點點,朝傅北辰扔了一個眼神,吩咐道:“把這小王八蛋給我丟出去。”
客棧之內瞬間清淨了不少。客棧外依舊傳來小男孩罵罵咧咧的聲音,不堪入耳。
燕東來知曉此時馮夕嬌哀莫大於心死,不打算再刺激他。
傅北辰進屋內,說道:“少爺,那馮家人估計不會就此罷手。”
燕東來沒好氣道:“那還用說?好好的一顆搖錢樹,竟然只有百兩銀子的價錢。哪怕是一顆大白菜,種了十幾年,也值不少銀子。如今要被豬給拱了去,也得討個說法不是。”
“不說了,不說了,這麼一鬧騰,少爺我又有些餓了。給我再上一頓羊肉羊蠍子火鍋和好酒來。”
傅北辰眼觀鼻,鼻觀心,只是照做。心裡不停嘀咕:少爺,你不過是看戲,人還是我動手趕走的,剛才還喝了好幾壺酒呢,怎麼會餓得這麼快呢?
面對一個如此豪爽的客人,客棧自然不敢得罪。很快,客棧麻溜地上了一道羊蠍子火鍋。本要安排一個小廝伺候,被傅北辰給笑著拒絕了。開什麼玩笑,這不明擺著搶人飯碗?
片刻功夫,酒香醇厚,撲鼻即可引人醉,羊肉鮮美,入嘴使人回味無窮。
燕東來叫了兩副碗筷,其中一副自己享用,另一副擺在剛剛賣身的馮夕嬌身邊。
馮夕嬌不動碗筷,燕東來也不去勸,只管一個人吃得盡興,又再喝了兩小壺美酒才停下。
酒足飯飽之後,燕東來站起身來,活動活動肩膀和身子,隨口嘆道:“我家那個老頭總說我不會做生意,現在看來,一百兩銀子,買一個像你這麼聰明的可人兒,是我做過最划算的一樁買賣。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不然待會,少爺把你綁上馬,你就算是求爺爺告奶奶都沒用咯。”
馮夕嬌眼神呆滯,神情木然。
“風雨路三千里,那堪骨肉家園齊來拋。笑哭損殘年。莫告爹孃,離合豈無緣?從今身不由己,各自安。幸悲奴去也,莫牽連。”
或許是收拾了心情,接受了事實,馮夕嬌弱弱道:“燕少爺,不必可憐我。”
燕東來走到窗前,一手摘下窗邊菊花,淡淡道:“我是個辣手摧花的主,可不會憐惜人。那些個什麼的員外老闆都對你有意思,著實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你家裡人更是早就幫你想好了出路。要不說這家風淳樸呢,連那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子都是如此口齒伶俐。”
見到馮夕嬌沒有回應,燕東來坐在馮夕嬌身旁,一手摸了摸那精緻卻不算白皙的臉頰,這一次馮夕嬌並沒有閃躲。
“少爺我有幾個問題依舊想不明白。”
“燕少爺,請問吧。”